第68章 第 68 章 隱瞞更嚴重的事
深更半夜, 東宮的書房,幾盞宮燈還亮著。
劉之衍從宰相府回來後,進了書房沒再出來, 彷彿與往常一般忙碌。應子清把外面的太監宮女全遣退了, 與平常無二,端著茶碗進了書房。
書房內,一處屏風之後, 彌漫濃重的血腥味。應子清揭開香爐,多點了幾支薰香,驅散這股血的味道。
齊奕山躺在塌上, 影梟拿著繃帶, 給齊奕山換傷口。
齊奕山看著他, 神色感慨, 說了一句:“我們來長安城的路上,那個行腳商人原來是你。”
影梟沒作聲,給他的傷口, 倒上止血的藥粉。
劉之衍負手立在塌邊,應子清站在他身邊,介紹道:“東宮在這裡, 此地安全,你有什麼事,大可以說出來。”
齊奕山看了眼劉之衍,恭恭敬敬,答應了聲“是”。
待影梟照料好齊奕山的傷勢,他顫巍巍站起來,沖劉之衍行了大禮:“太子殿下!我們東家此次來長安城,有一個極大的心願要完成!”
齊奕山慷慨激昂:“我們東家, 並非外界傳言的那種沒有孝心的人,恰恰相反,他因為翟父翟母抱有深深的愧疚之心。親眼目睹自己的母親,為了自己,紡紗紡得滿手是血,熬得雙眼深陷發黑!這對我們東家來說,比千刀萬剮還痛苦!寒暑往來,窮日子每一天,過得都是煎熬!”
“若是沒有能力也就罷了,偏偏我們東家異常聰穎!”齊奕山喟然長嘆,“一開始,我們東家並沒有那麼大的野心,但在一眾商人裡,我們東家聰明得過分了。太聰明,有時候不是一件好事,他在玉川郡做生意做得聲名鵲起,引起王爺的注視。某日,王爺親自邀請我們東家去王府中一坐,我們東家哪裡見識過這個?自然是喜不自勝去赴約。可是,自那以後,一切都變了。”
劉之衍一直冷眼旁觀,不為齊奕山的哀嘆所動,這個時候他出聲了:“自那以後,安景王將翟容收為幕僚?他是不是做到最重要的位置,知道很多秘密?”
劉之衍一字一句,仿如最可怕尖銳的針尖,刺中最關鍵緊要的地方。應子清的胳膊乍然起了一層寒意,不知道到底是他的話的緣故,還是夜露寒冷。
齊奕山聽了他冰冷的聲音,亦是不寒而慄,也從悲痛的過往中,清醒過來。他點點頭,語氣比方才平穩了幾分:“是,太子殿下猜的不錯!翟母與我們東家,不是讀書人對商人憎惡那麼簡單!”
“我們東家跟著安景王做事,接觸到的東西越來越黑暗,越陷越深。翟母希望東家早日抽身,明哲保身,她說沾染這些汙穢,必定會遭到報應!但東家知道王爺那麼多秘事,已經抽身無望!”
齊奕山繼續道:“你們只知道玉川郡是大晉朝最富的地方,金銀財寶堆砌如山,繁榮昌盛冠絕一時,卻不知道,那外表繁華的玉川郡,下面暗流毒瘤,惡臭四溢!人人都羨慕翟大商人是玉川郡首富,哪裡知道,我們東家只不過是安景王的傀儡,他在這些糾葛之間周旋,當真步步驚心,稍有不慎,就有可能萬劫不複!”
應子清蹙了下眉,聽他這個意思,翟容做的事,像安景王那見不得光的“白手套”。
齊奕山愴然淚下:“安景王在玉川郡,權勢熏天,幾乎沒有制衡。王爺喜歡奢華,他的親信和手下的官員,借機肆意攬財,公然鬻官賣爵,只要給王爺送上奇珍異寶,就有機會得到升遷和寵幸!真正有才能的清廉官員,反倒被受排擠,被排擠出去!”
“我們東家雖然與他們同列,他絕沒有做過一件壞事!”齊奕山握緊了拳頭,骨節發了白,淚光閃動,“但在王爺的縱容之下,玉川郡上,那些個喪心病狂的官員肆意橫行,怎麼會把商人放在眼裡?諸多事宜,小小商人又哪裡能左右?東家給家鄉修路,亦是被這些貪婪乘興的官員們為難敷衍,原本頂好的鋪路石材,被官員手底下人暗中偷賣。直到大雪封山,道路坍塌,連累父老鄉親喪命……我家東主方才如夢初醒。一直以來,他自恃潔身自好,未曾沾染塵埃,哪曾想,雙手早已沾滿血腥……”
“一場寒冬,玉瀾邑死亡人數一共一千五百六十三人,其中,就有東家的母親。”齊奕山一字一頓,“東家說,是他親手造這座墳墓,活活埋葬了他們。”
夏夜有蛐蛐鳴叫,宮燈昏暗,書房有一瞬的靜默。
一直等到齊奕山收拾好了眼淚,再抬起眼來,齊奕山目光有堅毅之色,“我們東家決定報仇,亦是為了贖罪。”
劉之衍神情變得認真,卻不是那麼相信翟容的能量:“區區一個商人,向王爺複仇?他能如何?”
“賬本。”齊奕山回答得極其簡短。
但這簡簡單單的兩個字,不亞於一記轟然炸響、震耳欲聾的驚雷。
商人營生,走南闖北,貨物流轉,自然與賬本休慼相關。
可是記錄貨物的賬本,和其他特殊的賬本,意義卻有天壤之別,齊奕山說的,不可能是普通賬本,而是翟容複仇計劃中至關重要的證據!
劉之衍下顎微抬,好整以暇:“繼續。”
太子的目光無形之中帶著壓迫感,齊奕山躲避似的閉上眼。話已經說到這裡,他不得不把翟容的心頭血,如實交待出去:“一本記錄了玉川郡上下勾結的利益鏈的賬本。”
劉之衍居高臨下,看著他:“我怎麼知道,不是他自己做的假賬?”
齊奕山抿緊蒼白的嘴唇:“我們東家做事,向來小心謹慎,那本賬本,蓋滿了王爺以及走狗的手印章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