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姝雲今日來的目的只有母親的牌位,並無閑心同他們吃飯。
“家中還有賬要歸攏,若無要緊事,我便去祠堂請走母親的牌位了。”
她轉身要走,宋氏急不可耐的站起來,“姝雲啊,你也姓沈,哪怕不念父女之情,好歹也別撒手不管,真叫沈府敗了,你能得著什麼好呢?”
“從前,沈府的興盛與我無關,現在,沈府的敗落也與我無關。”她語氣平淡,回頭看向三人,“你們若擔心生計,我倒能替你們出主意。”
三人眼睛一亮,兄妹兩個拉不下面子,只能是年長的宋氏賠笑詢問。
“早聽說你有做生意的頭腦,賺了數不清的錢,如今連大宅子都買了。如果你能拉我們一把,我們定不會忘記你的大恩,我一定把你當親女兒疼。”
沈姝雲冷笑,表情複歸平靜。
“佑真識字,可去私塾謀條生路,月錢雖不多,好歹能專心學業,日後還能科考。妙珠做的一手好女工,可繡些時興的錦畫售賣,至於宋夫人您,年紀雖長,好歹手腳健全,近來京中香料價貴,我記得您的父親外放邊陲為官,若能打通關竅運送香料進京,必是一門好生意。”
她說完建議後,三人的臉色一個比一個難看。
沈妙珠向來自詡大家閨秀,樣樣比著貴女來,聽她要自己做繡工,頓時委屈的流淚。
“大姐姐好心狠,你鬆一鬆手指給些銀兩就足以養活我們,卻要叫我們去做那等下賤的生計,是自己一個淪落到市井不夠,還要拉上我們一家子都丟臉嗎。”
宋氏象徵性的攔了下女兒,畢竟有求於人,還是要舔著臉問,“這做生意是有風險的,香料是值錢,可這進貨送貨涉及到的人事錢,多的數都數不清,我一個內宅婦人哪裡能做得好……”
她話鋒一轉,“不如你開個香料店,我入一半的股如何?”
沈姝雲的確有開香料店的打算,可俗話說的好,不入虎xue焉得虎子,宋氏連一點風險都不肯擔,就想入股分一半的紅利,哪有這麼好的事。
“那就不必了,我不缺這點銀子。”她轉身離去,走向祠堂。
身後三人追上來,被護衛的親兵阻攔在她身後兩丈遠的位置,嘴裡不停唸叨從商不易,內宅婦人的難處,官家小姐的金貴和學問該用來奉國而非屈身小小私塾。
各有各的難,哪怕餓死,也不肯舍下面子去謀生——比起自己費力賺錢,更想從她身上扒點好處下來。
沈姝雲不傻,她連對親生父親都不抱任何期待,對這三人更不會有多餘的感情。
剛才的建議已經是她最後的良心,往後他們一家是死是活,都與她無關。
景府,上身赤裸的少年練了一整套槍法,又耍了兩套劍法,熱出一身薄汗,眼看日落西陲,沈姝雲卻遲遲沒有回來。
起初他安慰自己,阿姐外頭的鋪子多,難得外出一趟,興許離了沈府又去了鋪子裡會掌櫃去了,他不該這麼患得患失,嚇壞自己,也會嚇壞她。
他開始做些事轉移注意力。
將她櫃裡所有的衣裳都抱出來,重新熨燙疊好再放回去。
叫人出去買首飾,將她的妝奩填滿。
細細撣去書架上的灰塵,連著屋裡屋外都打掃一通,不知不覺間,天已經黑了。
景延從翠竹堂走出來,枕著一張陰鬱的臉吩咐下人,“去沈府,不,去王家找姑娘回來。”
說完,下人還未動,他又抬手製止,“不必你們去了,我自己走一趟。”
在夜色的遮掩下,他輕易就翻出牆去,輕車熟路找到王家宅門外,果然看到了他派給她的三人,此刻正守在王家牆外。
他從屋頂躍下,鬼魅一樣出現在三人面前,冷聲問:“姑娘呢?”
校尉站直了答:“姑娘在裡面。”
“馬車和侍女呢?”
“姑娘說秋池久未回家,賞了她恩典,叫車夫帶她回家探親去了。”
景延憤怒的攥緊拳頭,咬牙繼續問:“知道她住在這兒不歸家,為什麼不回去稟報我。”
三人皆愣了。
姑娘在親戚家過夜一晚不是很正常嗎,平日裡將軍對姑娘言聽計從,姐弟情深,難道還會計較這點小事?
“屬下知罪。”三人跪下。
景延將三人趕回景府去領罰,自己躍上牆頭,看到屋裡透出來的暖光將院子照亮,屋裡幾個人影圍坐在桌邊說說笑笑,那銀鈴般的歡笑聲狠狠刺痛了他的心。
為什麼不回家?他買給她的宅子難道不比這個小宅子寬敞,她明明很喜歡家裡的宅子,為什麼還要來這兒。
他用盡全力換來現在的一切,好不容易才留她在身邊。可這些人只是傻呵呵的過日子,沈姝雲就喜歡待在他們身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