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 敗露。
馮妙瑜在鬥大的監室內轉了一圈, 最後撿了一塊還算幹淨的草垛,抱膝坐下。
孤葉城畢竟只是一座小城,所謂大牢, 也不過是幾間灰撲撲的低矮土坯房。那房子一半埋在土基裡, 一半裸露在地面上,自然而然的低人一等。袁縣令到底還存著幾分顧忌,並未完全按照白去華的意思當場殺了她,只是命人將她暫且單獨羈押在大牢裡。
雨日天色昏黑, 全然不能分辨如今是什麼時辰,馮妙瑜靜靜坐了會兒, 只見獄卒送了飯食過來,想來大抵是到酉時了吧。
核桃木的食盒足足有三層,獄卒隔著欄杆勉強塞了進來。
“這是袁大人特意關照的, 您快吃吧, 這飯菜都還熱乎著呢。”獄卒低聲說。
半隻燒雞,兩碟素菜, 一個油旋餅還有一碗解膩防噎的菜湯。以牢飯的標準來看可謂豪華異常。一整天了,這日馮妙瑜就只在謝隨那用了頓早膳,早已經餓的前心貼後心——都餓過頭了,何況心裡又裝著事,實在沒什麼胃口,她就說:“也不是很餓, 你先放在這裡吧。”
獄卒說:“可這菜放著就要涼了。涼了就不好吃了。”
馮妙瑜說:“你放著就是。我過會再吃。”
那獄卒遲疑了一下, “好吧, 那娘子盡早吃,我半個時辰後過來拿食盒。”
腳步聲漸漸遠去了。
風有些冷,馮妙瑜緊了緊身上的衣裳, 又輕輕苦笑一聲。如今身陷囹圄,就是想再多也不過是紙上談兵,鏡花水月。與其擔憂外面的事,倒不如務實一些,先填飽肚子再說。她又坐了會,才起身拿了筷子,剛剛夾起三根青菜,筷子都還沒有遞到嘴邊,就聽外頭遙遙傳來好幾個人的腳步聲,還伴隨著銅鑰匙翻動的聲響……時間過得有這麼快麼,這似乎還不到半個時辰。
——
傍晚,袁府。
“都怪那老匹夫,他若幹脆點直接殺了那女人,我們也不必大費周章地安排人給她下毒——瞧那獄卒的模樣,白大人,您說那獄卒若是失手了怎麼辦?”
孤葉城晝夜溫差極大,素有早穿紗衣晚穿貂之說。屋裡有人用銅箸撥了撥炭盆,擔憂道。
白去華靠在窗邊靜靜地望著外面的天,過了許久,他突然笑道:“就是失手了也不要緊。你們聽外面的聲音。”
眾人屏氣靜聽。
北風的怒號聲中夾雜著如雷鳴般的戰鼓聲,白去華推開窗,細細的雨點潑灑進屋,冷意撲面,本該漆黑一片的天空卻染上了一角紅光。明明相隔甚遠,眾人隱約間卻好似能聽到自北而來的兵戈相交聲與喊殺聲。
頓了頓。
“白大人,我們這就成了?”有人驚喜道。
白去華緩緩勾唇,轉身,他面朝眾人鄭重其事地點了點頭。
“蠻子就是蠻子,一點耐性都沒有。我們這早上才將兵力分佈圖送過去,他們晚上就打進來了。”
“別的不說,這‘兵貴神速’的道理倒是給他們玩透了。”
這時候濕噠噠的腳步聲近了,有人在用力地拍門,那是袁縣令派來的小廝,“諸位大人,”那小廝隔著門叫道,“袁大人請幾位大人即刻前往衙門議事。”
衙門就在袁府南邊,不很遠,就幾步路的功夫,只是幾人眼觀鼻,鼻觀心。有人不安地說:“該不會是訊息走漏了吧。”
“不像。”白去華想了想,低聲道:“老匹夫要是知道了我們和蠻子聯手,只怕這會就不是這樣好聲好氣地來請了,眼下估計就是叫我們去一同商量對付蠻子的事情。”
“那我們這是去還是不去?”
“這是天大的好事,當然要去了。”白去華笑道,“等那些蠻子們一進城,我們就動手扣下那老匹夫等人,這可是大功一件。當然,萬一他們打不進來,那我們還可及時倒向老匹夫那邊。”
幾人匆匆披了外衣出門,袁府內燈火通明,等到了衙門卻是出人意料的清淨,幾人沿著黑魆魆的小路轉進了院子裡,帶路的小廝在廳堂下停步做了個請的手勢,幾人拾階推門進去。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軍情實在緊急,偌大的衙門廳堂裡竟然只點了一盞小燈,屋裡暗昏昏的,只能看見有兩個人,除袁縣令外,還有一個面生的青年。
白去華用眼角餘光偷偷打量那個面生的青年,見他衣裳底下披著黑甲,又見他年紀不大,抱胸站在屋角,想來就是個送口信傳令官之類吧,也並不在意。
白去華拱手問道:“袁大人,外面這是怎麼了?”
外面究竟發生了什麼事他心裡比誰都清楚,只是這面子上的功夫,該裝的樣子還是要裝一裝的。
袁縣令看了一圈,微微地點了下頭,他還沒說話,那穿戰甲的青年卻搶先開口了。
“想必這幾位就是大皇子殿下的親衛了吧?”那青年笑著說,“能勞駕您關一下門嗎?這風吹進來怪冷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