馮禕脖頸上青筋跳動。但眼下顯然不是可以由著性子亂發火的時候。他喝了口茶,強忍著怒氣笑道:“我們一開始說打退青躂後就簽訂正式的結盟書,推來推去,從前年推到了今年。今年原本定下年前結盟,這又拖了三四個月了,推三阻四,倒顯得好像我們這邊沒有誠意似的。”
“可是安全……”
“不用擔心,我這次出來帶了數百護衛……”
窗外隱隱約約傳來喜慶地吹吹打打聲和歡笑聲。
“今日府中可是有什麼喜事?”謝隨隨口問道。
“哦,今日是小女出嫁的日子。”袁縣令答道,“可是吵到您了?微臣這就去叫他們小點聲。”
“不用。”謝隨說。
喜慶的聲音斷斷續續,他忽然就回憶起多年前他和馮妙瑜的婚禮。那時也是這樣熱鬧的嗎?他記不清楚了。因為當時根本就不在意這些,更不在意那個要和他做夫妻的人,所以只記得天氣炎熱,成親禮節繁瑣無趣……真是馬後炮。她都走了這麼多年了,還自作多情地想這些做什麼呢。
謝隨輕輕搖了搖頭,拍了拍衣擺起身告辭。
“快到用膳的時候了,謝大人留下來一起吃晚飯吧?不是微臣自誇自賣,我府上的廚子真的很不錯。”袁縣令連忙起身挽留。
“多謝美意,只是我還有些私事。”謝隨說。
馮禕沉吟片刻,忽記起有人提過這位謝大人有個每到一個地方就要去當地的寺廟敬香參拜的古怪癖好,聽說是為了給五年前去世的亡妻祈福——反正他是不信的。世上哪有不朝三暮四的男子只怕是新人不夠貼心不夠漂亮……至少他身邊認識人裡就沒有這樣的。他想了想,搞不好祈福只是個幌子,男人嘛,馮禕於是自信的一笑。
“謝大人可是要趕著去附近的光嚴寺敬香那段路不太好走,我叫我手下的人護送您過去吧。我手底下有個小廝對這邊很瞭解。別說城裡的路,就是那巷子裡有什麼樣的花,有幾朵花他都可如數家珍。”馮禕臉上掛著那種“是個男人就該懂”的微笑。
謝隨眼底閃過一絲厭惡。
“不必了,微臣的車夫就是本地生人,很熟悉路,有勞殿下費心。告辭了。”謝隨拱了拱手,轉身就往外面走。
袁縣令喊了一個小廝送他出府。院子裡的酒席似乎是散了,一路上陸陸續續有人往外走,謝隨一直不緊不慢地跟在那小廝身後走著,快到府門處,他卻毫無徵兆地停下了腳步。
等那小廝發現時,兩人間已經落下了十步左右的距離,謝隨臉上交織著極大的迷茫,驚詫,甚至是狂喜。那小廝不知道他好端端這是怎麼了,就問:“謝大人,您怎麼停下來了?”
謝隨不答,只是死死盯著袁府門外。小廝順著他的眼神望去,只見門外街巷上,有個布衣婦人正背對著他們,一個穿青衫的小姑娘猛地撲到她懷裡,扭著身子,似乎是撒嬌要娘親抱著走。旁邊身材高大的男子和車夫說了兩句話,笑著走過來抱起那小姑娘,然後三人一起說說笑笑並肩消失在了人海中。
再平凡不過的場面,小廝撓了撓頭,不明白這有什麼好盯著看的。
“你也看到她了”謝隨問。
他的聲音輕柔,似乎是害怕打碎方才看到的幻景。
看到什麼?小廝不解,姑且先點了點頭。
“你可認識方才那個藍衣女子?”謝隨又問。
他的聲音又低又快,那小廝沒有聽清楚,於是他又重複問了一遍。
“沒印象。那一家三口應該是來吃席的客人吧。今天我們府上的二小姐成親,來了不少客人呢。”那小廝隨口道。
一家……三口。
因為看見她而激動不已的心忽然就冷了下來。
那他又算什麼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