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道是潘青他雖然在靈州一役上犯了大錯,但他若能解靈州之圍,擊退蠻族,那也算是戴罪立功了。”王冕說。
“不是他。那個潘青這回麻煩大了,要是能活著回來……依學生看,他還不如不回來的好,”唐遠志搖搖頭說,“這次立下赫赫戰功的是南安侯府的世子,林修遠。”
南安侯府世子,林修遠
謝隨嘴角抽了抽,剝花生的手一頓,一粒花生米滾落在了地上。不過桌上其他人都忙著專心聽唐遠志說話,沒有人注意到他的異常。
“聽說他得知大軍被圍困靈州的訊息後,當機立斷整合了手下的八千人馬,一面放出假訊息迷惑蠻族軍隊,一面從後方切斷了蠻族軍隊的補給,和靈州城內的五萬人馬聯手破了圍,又乘勝追擊,一舉奪回了靈州,梅州,西洲三城且不說——”
唐遠志說到興奮處,忍不住往前探了探身。
“還把蠻族打退了六十多裡,拿下了對方一城,俘虜近萬人,更是繳獲了數以萬計的金銀異寶……這一次蠻族可謂是元氣大傷,沒有個幾十年是別想捲土重來了。”
“果然是虎父無犬子。這下西境可以安穩上好些年了。”羅大人和南安侯私下裡有些交情,聽到老友的混賬兒子終於出人頭地也很高興,他搖著手對王冕道:“南安侯就這麼一個寶貝疙瘩,老家夥估計高興壞了。看來得抓緊去他府上道喜了,去晚了,估計連他家的門都擠不進去了。”
“此乃我大梁之幸,是該去南安侯府上恭喜一番。也不知道皇上這次打算怎麼犒賞他。我聽說南安侯世子好像尚未成親?少有所成,等他這次回來,媒人怕是要踏破侯府的門檻了。”王冕笑著說。
“可惜我那孫女已經說了親,”羅大人有些遺憾地嘆了口氣,突然看向唐遠志,“我記得遠志好像有一個待字閨中的妹妹”
唐遠志忙不疊地搖頭擺手,“羅大人說笑了,南安侯那樣的人家,舍妹哪裡高攀的上……”
三人有說有笑,只有謝隨沉默不語,低頭專心地剝花生,手底下越剝越快,花生很快在白瓷小碟裡高高堆成了一座小山丘。
等謝隨回到長公主府已經過了酉時,太陽西沉,人的影子被拖得長長的,有小廝上來接過他手裡提著的點心,又問他是否要這會用膳。
“公主呢,等公主回來再用膳吧。”謝隨說。
“都這個時辰了,”那小廝說,“公主今晚應該又宿在宮裡不回來了。您看您是這會用膳,還是?”
“再等等吧,也許過一會就回來了呢。”那小廝張了張嘴還想說什麼,謝隨擺擺手,已經越過他往屋裡走了。
推門進屋。屋裡空落落的,晚風從半開的南窗裡溜進來,殘陽下,淡青的帷幔輕輕晃動,一下,又一下。他突然就生出一種錯覺來,也許這個世上,這間屋裡,從始至終都只有他一個人,那個名叫馮妙瑜的女子只是他發瘋前的幻覺……他在胡思亂想什麼呢。
大概是屋裡太暗了的緣故吧。
謝隨搖搖頭,走過去合上窗子,又點了燈。他一個人在窗邊坐著等了許久,暮色朦朧了窗外的景色,一直等到天色昏黑,院裡寂靜無聲,她還是沒有回來。
也許那個小廝說的對,謝隨在心裡淡淡地想,看來今晚她又宿在宮裡不回來了。
去睡覺吧……
不,還是再等等看吧。
——
朔方和盛京相隔千裡,大軍開拔是件麻煩事,饒是林修遠一行快馬加鞭,日夜兼程,從西境大捷的訊息傳來到大軍回朝,也足足過去了兩個多月。
春去,夏至。
大軍行至盛京城下已是午後。太陽毒辣,磚石路面燙的能煎熟雞蛋,可還是有不少人自發跑去城門口,大街上迎接大軍回朝,想要一睹少年將軍的風采。萬人空巷,沿街凡是有扇窗戶的酒樓茶館一座難求,連屋頂上都擠滿了人,鮮花更是供不應求,賣花姑娘笑的嘴都合不攏了,這麼多年來這生意從來沒有這麼好做過,剛剛出攤就能收攤回家了。
鮮花幹果如夏雨般傾瀉而下,時不時還夾雜著幾根雜草樹枝——總有沒搶到鮮花幹果,也想表達一番自己心意的人。
“大軍已經進城了!”
來往探信的侍衛氣喘籲籲地進宮報信,腦門上還掛著幾朵鮮花,十分滑稽。
“走吧。”馮妙瑜暗中搡了把不想出去曬大太陽的馮敬文。
入夏後,許是天氣炎熱幹燥的緣故,馮重明的身體是一日不如一日了,許多事情不得不交給馮敬文——準確點說,是交給馮妙瑜,由她盯著馮敬文去辦。
這是場前所未有的大勝,盛京五品以上的官員全部隨著太子和長公主站在宮門口迎接,謝隨當然也在其中,不過他只能垂手站在最後面,勉強能看見馮妙瑜的一個背影,她金紅色的披帛被風吹得微微揚起。
遠處傳來人群喧鬧的聲音,等了好久,謝隨才看見一隊人馬遙遙而來,黑甲玄馬,好不威風。
為首那人跳下馬向太子等人行了禮,鐵甲發出沉悶的響聲,沒說兩句話,又突然轉向馮妙瑜——
也不知道兩人說了什麼,那位少年將軍突然就當著滿朝文武的面抱了一下馮妙瑜。
“謝大人”
站在謝隨身旁的太常寺丞是個圓滾滾的大胖子,又矮又胖,不住地擦汗和謝隨抱怨著天氣炎熱難受,說得口幹舌燥,半天不見謝隨回應,疑惑地扭頭,卻見這位謝大人方才分明還和煦地笑著,這會的臉色卻難看極了,比那冬天裡燒得炭還要黑。
“謝大人,您這是怎麼了,不要緊吧?”太常寺丞連忙問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