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54 春天來了。
這過完了春節便是立春了。
雖說到了春天, 可那天氣卻越發冷起來,許是倒春寒,一天裡一半天晴, 一半天陰, 還又下了兩場冷雨,院裡一地泥濘。縱使外面天光再明朗,凍手凍腳的,馮妙瑜也不願出門, 便蘑菇似的長在屋裡,成日不是喂喂院子裡的鳥, 就是烤火看話本子。
阿玉端著湯藥進了屋,依舊是黑乎乎一大碗,只是湯藥才放在小桌上, 馮妙瑜都還沒有端起來喝, 阿玉卻突然伸手就準備收碗了,神情恍恍惚惚, 夢遊似的。阿玉素來認真,這麼多年還是頭回出岔子——雖說是人,多多少少都會犯點小錯誤,可放在阿玉身上就是很奇怪。
且近來她做事總是毛手毛腳,有頭沒尾的,不對勁。非常不對勁。
馮妙瑜不情不願喝了藥, 當的一聲, 她把藥碗放回桌上。
阿玉竟然沒有一點反應, 偏頭呆呆地望著窗外在地上撿食的三兩只禾雀兒。
這是太陽打西邊出來了?
馮妙瑜想了想,又正大光明的探手向小桌中央那隻三層的黑漆螺鈿花鳥大食盒,往常這時候阿玉早該過來一把連盒子揣走的, 馮妙瑜從第一層摸了兩塊金絲棗兒,甜絲絲的,去去苦味兒,她回頭見阿玉竟然還在發呆,幹脆大著膽子將手伸向第二層,第三層,蜜餞橘子,冰糖花生,松花糖……吃到肚裡脹氣打了兩個嗝兒,阿玉才回過神來,如夢初醒般,伸手——
她端起的不是藥碗,是藥碗旁邊的青瓷大花瓶。
“阿玉,你這是怎麼了?”
“沒,沒什麼啊。”
阿玉難以置信地看著自己手裡的大花瓶,搖搖頭,趕緊放下花瓶端起空藥碗。
“你可是累了或是身子不舒服?若是這樣,你和我說一聲去歇著就是。” 馮妙瑜扭頭瞅著阿玉,看見她眼下淡淡的烏青,就說。往年過年長公主府裡的下人都是輪流著休息的,今年情況特殊些,在臨江過年,人手又不足,阿玉也許是累著了。
可阿玉還是搖頭。
那這人最近怎麼回事,倦怠期?馮妙瑜狐疑地想。
阿玉垂著頭似乎是沉思了片刻,而後突然抬頭問:“公主,假如您想讓另一個人,奴婢是說假如——假如您想讓另一個人覺得自己好,您會怎麼做?”
這竟是從阿玉嘴裡面問出來的話?
馮妙瑜呲溜一下坐直了身子,從頭到腳從腳到頭狐疑地打量起阿玉。紅藍間色裙,交領窄袖衫,淡漠的眉眼間薄施粉黛……阿玉還是那個阿玉,不是其他人假扮來的。
“你怎麼問起這個來了?”
阿玉被馮妙瑜看得不自在,微微偏過頭,欲蓋彌彰。
“哦,前段時間姑爺不是新採買來了幾個丫鬟小廝嗎,前日她們問起這個來,那些十二三歲的小丫頭就好奇這些。只是奴婢想了好久都沒想出答案。奴婢比她們年長許多,若是答不出來豈不是丟面子,日後如何服眾管束她們。”
“是這樣啊。”
馮妙瑜不疑有他,又縮回了軟枕上靠著。若說這話的是他人,她必定疑心那人春心萌動,無中生友旁敲側擊著試探。
可這是阿玉哎。
馮妙瑜覺得自己根本沒必要多心,阿玉嘛。雖然她在這事上也沒多少經驗,但糊弄一群十二三的小姑娘嘛——馮妙瑜擼擼袖子,帶著點心虛,開始大言不慚的指點起了江山。
“這件事說難也不難。只要把自己的長處展現出來就行了。”
“長處?”
“人總有自己擅長的事情嘛,比如說有人琴棋書畫樣樣精通,有的人擅長寫詩,”馮妙瑜頓了頓,“當然這個長處倒也不一定是才藝上的,也可能是性格上的,外貌上的,甚至身份地位上的……總之,長處這個東西每個人都不一樣的。”
阿玉點點頭,又問:“那就拿奴婢來說,公主您覺得奴婢的長處是什麼?”
默了少許。
“阿玉,阿玉你武功很厲害呀。我想沒幾個人敢說能接下你一拳的。”
畢竟這是一個能一掌拍斷鐵鎖的女子。凡人的血肉之軀哪裡比得上那大鐵鎖結實。
阿玉若有所思地點點頭,出去了。
這不過是一日午前的小小插曲,馮妙瑜便沒有放在心上,很快把這事忘在了腦後。
午後暖陽順著燈籠錦的窗格輕手輕腳溜進屋子裡,光塵浮動,鎏金大肚花瓶上虛虛柔柔映出床榻上的兩道身影。
“睡醒了?今天天氣挺好。聽說城外的蕓薹花開了,要一起去看看嗎?那地方寬敞,還能放紙鳶玩。” 1
謝隨靠坐在床榻上溫聲道,用手指指牆上掛著的金魚風箏。那還是過年前逛廟會時隨手買的,一直掛在牆上落灰。
馮妙瑜懶洋洋揉揉眼睛,的確有些日子沒有出過門了,似乎有些辜負春光,出去玩玩也好,她想著點了點頭,撐著床榻準備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