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 臨江焰火。
馮妙瑜笑著點了點頭。
“這宅子原是一個做綢緞生意的富商早年修建的私宅, 眼下他手頭緊張,急需現銀周轉,就託駱掌櫃幫著尋找合適的賣家。你若喜歡這裡我便買下來, 以後可以常在這裡小住。”
謝隨一面說著, 一面拉著馮妙瑜往裡間走,像個急於分享新玩具的孩子。
馮妙瑜瞥見那磚石上細致的雕花,想了想勸道:“也沒必要買下來,太破費了。以後還不知道什麼時候能再來呢。要不還是等想來的時候再說吧。”
就算是賣主十萬火急急於出手, 買下這間宅子的花費也絕對不小,雖然這點花費對她來說不過九牛一毛, 但謝隨入仕還不到一年,本朝官員的俸祿沒多少,她怕他是打腫臉充胖子, 人前逞能, 人後活受罪。
“也不算破費。”謝隨說。買一間宅子罷了,別說一間, 十間二十間都買得。他手頭並不缺錢。只不過好些都和馮重曜有關系,說不清來路,暫時不敢拿到臺面上用罷了。
他既堅持,馮妙瑜也不好再多說什麼。
進了內間,屋裡燒著地龍,溫暖如春, 謝隨應該是提前找人細細打點過了, 牆面上糊著大紅的喜字, 刻意做舊,焦黃邊角稍稍翹起,供桌上的香燃了一半, 明顯是對新婚不久的小夫妻的臥房。阿玉等人早已經進來鋪好了被褥,淺紅的錦緞上繡著並蒂蓮花,馮妙瑜坐在床邊,環視一週,有種飄飄然奇妙的感覺——
坐在這裡,恍然間好像她和謝隨真的只是一對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民間夫妻,春去夏盡秋往冬來,從白晝到夜晚再到白晝,一起相伴度過許多時日,柴米油鹽醬醋茶,平淡卻安詳的日子。
謝隨挨著她的手邊坐下。
“接下來做什麼?”馮妙瑜扭頭看著謝隨,還沉浸在出門遊玩的興奮中,語氣十分高興。
謝隨見她半垂著眼睛,臉色也有些白,一路舟車勞頓,肯定還是累著了,就說:“今天就先休息吧?明日天氣若好我們再一起出去玩,反正眼下也沒什麼事情,時間多的是。”
“好。”馮妙瑜靠在他肩頭,合上了眼睛。大概是習慣了提心吊膽忙忙碌碌的日子,這會一下閑了反倒是不安起來……還真是個勞碌命,馮妙瑜在心裡搖搖頭暗笑話自己。
這是外面有人進來,是個穿缺胯衫紮幞頭的青年,下巴上還帶著點嬰兒肥,笑眯眯的,十分討喜。
“這是路安。”謝隨指著那青年介紹道:“他負責看管這間宅子,雖然年紀不大,算是這裡的半個管事。”
“老爺,夫人。”路安殷勤笑著給兩人行禮問了安。
馮妙瑜和謝隨便在這住下了。
清水巷不大,一年到頭都是那些熟的發膩的老面孔來來往往,新鮮事少之又少。巷尾那間空置許久的宅子搬來了對夫妻的訊息很快便在巷子裡傳開,男的俊雅溫和,女的明豔動人——兩人還帶著七八個丫鬟小廝,排場著實不小。
有幾個大膽的鄰居便上門去打聽,誰知那宅子裡的人從上到下嘴巴都緊的很,忙活一下午,結果半句話也沒套出來,鎩羽而歸……於是大家夥更好奇了,什麼來頭呀,還神神秘秘藏著掖著。
街坊鄰裡們睜眼伸耳,賣茶的,藥鋪送藥材的,送鮮魚鮮蝦上門的漁家女……個個使盡了渾身解數打探,只見那兩人天氣好時輕裝結伴出遊,天氣不好便窩在宅子裡。那男的似乎也沒個正經營生,女的也不縫縫補補貼補家用,兩人只是成日玩樂,吃穿用度都是頂好的。鄰居們便猜這兩人也許是哪家的公子小姐,一對野鴛鴦,偷了家中財産私奔出來。還有人偷偷報了官。
衙役上門捉人時碰巧直直撞上了馮妙瑜,她這次是私下離京,不想聲張,只拿了公主府侍衛的令牌虛晃兩下,三言兩語打發了那衙役回去。晚上睡覺前她和謝隨說起這件事,野鴛鴦,兩個人都笑的前仰後合。
彈指間便到了除夕這日。
往年這時候天還不亮就得動身入宮向父皇母後請安獻賀了,從早到晚泡在宮裡,應酬不斷。今年藉著生病的由頭出門休養,倒是省去了這些個瑣事。
兩人睡到天已大亮才嬉嬉鬧鬧起床梳洗,熙熙攘攘的聲音傳進屋裡,外面已經熱鬧起來了,歸鄉的遊子,走街串巷拜訪親友的人,兩人在臨江無親無友,也沒個可去拜訪的人。商量一二,便決定上城東的廟會玩。
馮妙瑜換了前幾日趕集時和謝隨一起買的新衣裳,桃粉,豔麗得有些過了頭的顏色,但她帶來的衣裳不是綾羅就是貂裘,在屋裡穿穿還可,拿去外面穿就太紮眼了,又不是去赴宮宴。她匆匆繫上衣帶,繞出屏風,謝隨還沒有換好衣裳,在整理腰帶。
“你快點,可要我幫忙?”馮妙瑜催促道。
廟會每到逢年過節才有,她方才聽路安說臨江每年廟會都是人山人海,去晚了就只能看見人腦袋了。她自然著急。
下次能出來玩還不知道是什麼時候呢。
“好,好,我知道了。你幫我拿下玉佩吧?”謝隨嘴上說著,手底下卻還是不緊不慢理著腰帶,世家公子的毛病,悠悠閑閑,自個從來不著急,反正急死的都是旁人。
馮妙瑜開啟錦匣,掃了一眼,隨手拎了塊白玉玉佩出來,上好的羊脂玉,有點眼熟,白玉溫潤,正好和他今日穿的紅衣裳相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