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40 學藝。
接著一連飄了好日雨, 樹葉子落了一院。滿地金黃,亦難掩蕭瑟。
秋深了。
“公主,顏先生到了。正在花廳等您呢。”
馮妙瑜午睡才醒, 榴紅背光挑了棉簾進來說。
顏先生是個身材矮小的中年人, 穿著件半舊不新的褐色布袍,頭發亂蓬蓬,一把又長又密的鬍子卻梳理的齊整漂亮。馮妙瑜走進花廳時,他正歪頭對牆上一副花鳥畫嘀咕著什麼, 沒出聲的。此人瞧著神叨叨,卻是馮妙瑜手下最重要的幕僚之一。非常能幹。馮妙瑜很是器重。
馮妙瑜笑著和顏先生打了個招呼, 擺手叫榴紅上茶。
自獻親王馮重晟之事事發以來,不只是京畿,各地不少寒門官員士子紛紛站出來上書檢舉控訴世家。事情越鬧越大, 首當其沖的自然是馮重晟。對他的調查由臺院的兩位侍禦史帶頭, 調查進行的如火如荼——大概是自信京兆府的辦事能力,他本人倒不大在乎的樣子。每天該吃吃該喝喝該玩玩, 剩下的精力全用在針對馮妙瑜上。
馮妙瑜今日叫顏先生來主要就是為商議這事。
有些事情是忍一忍就能風平浪靜的,但對於皇叔這樣的人,忍一時,只會助長對方氣焰,讓對方更加肆無忌憚而已。
縱使顏先生有備而來,待兩人商議敲定下反擊的對策後, 日已西沉。謝隨今晚在外面有應酬, 馮妙瑜知道顏先生要回家去陪發妻用膳也不留他, 親自送他到影壁處,顏先生拱手告辭欲走,馮妙瑜猶豫再三, 還是叫住了他。
“顏先生,倒還有件事。勞煩你回去草擬份和離書,得空差人送過來。”
“和離書?公主怎麼突然提起這個來,” 顏先生一手捋捋自己的長鬍子,她成親可是連一年都不到,他想了想問:“可是駙馬犯了什麼錯?”
馮妙瑜輕輕搖頭。
“那是夫妻感情方面有不和?”
馮妙瑜還是搖頭。
“和離的事情倒不著急,快則一年內,慢些可能要一兩年。”
顏先生沉吟少許,低聲道:“恕老拙僭越,可否問下公主突然要和離的緣由?既然駙馬無過錯,您二人感情也沒問題,才成親沒多久就和離,這種事情上吃虧的多是女子,對您的影響不好。”
“緣由的話,算是成全他吧。”馮妙瑜折了支滿開的金桂在手裡把玩。
“成全?”
揉碎的樹葉汁液滲進指甲縫,一彎彎淡綠的月牙兒白慘慘浮上來,她扯扯嘴角,“他待我不差,但是也不全是真心。他究竟有幾分真心,幾分為其他的,仕途前程,我說不好。”
“公主,”顏先生欲言又止,“世上沒有幾個人能百分百拿出真心待旁人的。”
“我知道,人都有私心。所以我不怪他。如果他是為了仕途,那他已經如願了……又何必拴著他,最後弄得大家都不痛快呢?”
說到這裡,她嘆了口氣,硬著心腸繼續往下。
“不屬於我的東西終究不是我的。能擁有一時我已經很滿足了。眼下還新鮮著看不出來,柴米油鹽醬醋茶,日複一日下去,他的心意能持續多久呢?與其糾纏到相看兩厭,恩斷義絕的那一天,不如早早斷了,少點痛,還能彼此留點好的念想。”
“公主何須這般悲觀?也許往後日子長了,感情越發深了。”
“那樣的終究是少數,”不想承認,但她確實是在害怕不安的,害怕到哪怕有一點點不對勁的苗頭也要先掐滅了再說,“這件事情我考慮了很久,你不必再勸。”
歲月煎人壽,她大概是沒有這個福氣的。1
“逃避解決不了問題。”顏先生說。
“隨您怎麼說。這事先您一個人知道就行。”馮妙瑜笑笑,目送他上了馬車。馬車走了。
獨自用過晚膳,馮妙瑜又去書房處理一陣公事,實在是熬不住了才一個人先睡下,她給謝隨留了盞小燈。
今日秘書省中一位同僚幸得右遷,謝隨與他都是王大人的門生,論資排輩謝隨喊他一聲師兄的,應酬的難免晚些,夜半才醉醺醺回府。
燭影惶惶,馮妙瑜迷迷糊糊地覷著眼,“回來了?”她問,她似乎又回到了沒成親前的那些時日,夜裡有一點動響都睡不安穩。
有人嗯了一聲,很快掀起棉帳鑽進被子裡。澡豆清香裡帶著點酒氣,暖烘烘的,馮妙瑜聽到是謝隨的聲音,伸手抱住他的胳膊。
她臉頰上微微帶著燻暖的紅暈,謝隨說:“最近應酬多,不用等我的。”他頓了頓,“腿上的傷可記得上藥了?”
“榴紅幫我上過藥了……這還沒到過年呢。”馮妙瑜含糊咕噥著。
每逢年底才是官員應酬最多的時候,拜師訪友,同僚往來,你拜我我拜你,林林總總加起來多的時候得跑十幾家。一天下來,累得恨不得永遠癱軟在上床榻歇息。
“都是些小應酬,去了沒多少意思,推又不好推掉。下月就是聖上的生辰了吧?那日我剛好有點事情……”謝隨遲疑道。
帝王生辰當天百官可以休沐一日。戶部的幾位大人約他那日去平康坊一同遊玩——這是個拉進關系,甚至收買人心的好機會。但是帝王生辰,他身為駙馬不隨馮妙瑜進宮祝壽又不大合適。
馮妙瑜仍然閉著眼睛,但謝隨話裡的話她聽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