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合巹 可要好好待人家。
夏天日頭長,到了酉初天色仍不見暗。
“皇後娘娘?”
鄭姑姑端了碗消暑的綠豆百合湯輕手輕腳進了鳳儀宮,卻見張氏正站在隔扇窗前發呆,喜慶的吹打聲隔著老遠飄進殿內,平日這個時候張氏多是懨懨倚在榻上的,鄭姑姑不由疑惑道。
“吵死了。一大早開始就吹吹打打的,報喪呢。”張氏立馬甩上了窗子。
鄭姑姑是張氏還做姑娘的時候就跟在她身邊伺候的,再沒有比她更瞭解張氏的人了。
侍奉張氏用了涼湯,鄭姑姑一面給張氏打著扇,一面說道:“這宮裡許久沒有這樣熱鬧過了。奴婢又想起了娘娘您出閣的時候。那時候老夫人嘴上不說,心裡卻是十萬分惦記著您的,一個勁的往您的嫁妝箱子裡添東西,家底都快掏空了,生怕您入了王府被人家看輕了去。”
“反正都是往火坑裡跳,金多銀少又有什麼分別?”張氏尖酸道。
鄭姑姑道:“到底一輩子也就這麼一回……”
她倒不是為了馮妙瑜說好話,她只是太瞭解張氏了。鄭姑姑這些年能坐穩鳳儀宮大宮女的位子,靠的不是指哪打哪,而是揣摩透了張氏的意思。
“等她日後吃了苦頭就明白了,我們張家的女人都是蠢貨,所以沒有一個好命的,”張氏從旁取出一個木盒交給鄭姑姑,那木盒瞧著有年頭了,卻不見一點鏽跡灰塵,顯然是用心保管的,“拿去吧,這會人應該還沒出宮。”
鄭姑姑咧嘴笑了,“奴婢待會一定睜大了眼睛仔細瞧,回來一點不漏的轉告給您。”
“不過就是穿了個嫁衣,她什麼模樣我又不是不知道,有什麼好看的。”張氏口是心非。
——
接下來就要去新長公主府了。
馮妙瑜由嬤嬤攙扶著才坐進花轎,就被人叫住了。鄭姑姑也顧不得禮儀周全了,拎著宮裝大步上前,終於趕在起轎前將那木盒遞給了馮妙瑜。
“娘娘身體抱恙,不能過來,特意囑託奴婢將此物送給公主。”鄭姑姑的聲音很柔和,“恭喜公主。”
馮妙瑜眨了眨眼睛,她抓著木盒,只覺得鼻根微微發酸。
張氏到底沒有忘記她。
馮妙瑜本想說點什麼,只是吉時已到,再不走就要耽擱拜堂了,她只能匆匆道:“母妃還好麼?”
鄭姑姑笑著點點頭。這個時候轎夫已抬起了花轎,鼓樂又起。從宮裡到崇仁坊並不遠,馮妙瑜平複了心情,伸手開啟木盒。
平平無奇的木盒,金寶地妝花雲錦裡十分寶貝地包著一隻舊素金鐲子。馮妙瑜在木盒底部觸到了一條凹凸不平,“桃之夭夭,其葉蓁蓁。之子於歸,宜其家人。”那是很多年前刻上去的字,馮妙瑜突然想起張氏的名字裡就有一個蓁字。多年前祖母也是這樣送她的女兒出嫁的嗎?馮妙瑜將那隻鐲子套到了自己手腕上。1
新長公主府外面熱鬧極了,花轎才到巷口就能聽見噼裡啪啦的鞭炮聲和人來人往的談笑聲。
馮妙瑜吸了口氣。她今日穿戴的那花樹冠和嫁衣都是實打實的重工——簡言之,非常沉重,非常的不方便,何況她一隻手還得舉扇掩面。她由嬤嬤扶著跨了馬鞍,小步小步挪到了正堂。
謝隨,引禮女官和贊禮早已在裡面候著了。
拜天地,拜高堂,夫妻對拜。禮畢,馮妙瑜被嬤嬤扶著入了洞房。新長公主府佔地極廣,洞房並未設在正屋,而設在了臨水的聽荷軒。一則此地涼快,二則聽荷軒離正堂更近,她能少走兩步,就少受兩步的罪。
屋裡擠滿了前來觀禮的女眷,親王妃,公侯夫人……眼花繚亂,全盛京有頭有臉的女子似乎全塞在這一間屋裡了。沒多久,外面傳來嘈雜人聲,是謝隨過來了,好幾個女眷笑眯眯地拎著棍棒出去了。
外面頓時一片雞飛狗跳,還夾雜著幾個男儐相的狂笑聲。
一個白白胖胖的婦人過來給馮妙瑜遞了個墊腰的軟枕,她是謝隨的頂頭上司,秘書省監王大人的發妻葛氏。
“殺威棒,不痛不癢的,”葛氏捂著嘴笑道:“先好生殺殺新郎官的威風,看他日後敢不敢欺負公主。”
被好生殺了一通威風,謝隨好不容易進了屋,卻早有兩位面善心慈的女“程咬金”候在門邊攔路。一個笑著文鄒鄒說:“良辰美景,才子佳人,豈可無詩乎?”另一個則命人遞上了備好的錦箋筆墨。
謝隨是正兒八經的狀元郎出身,作首卻扇詩自然不在話下,提筆揮墨,文章天成。贊禮在他身後高聲念出,大紅色錦箋翻動著傳遞過來,男儐相們齊齊叫道:“好詩,好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