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品、相貌、學識樣樣出挑,出身世家卻又落魄。一個早已失去了家族蔭蔽的少年,連寒門子弟都不如,帝王怎麼會去忌憚,又有什麼好忌憚的?這樣想來,似乎沒有比他更合適的駙馬人選了。
馮妙瑜灌了一大口冷茶,連茶水濺到了裙子上都沒注意到。
與其這樣下去,草草挑一個陌生男子嫁了應付差事,她當然願意和謝隨結為夫妻——
八年前,她曾隔著人群遠遠遙望杏林春宴上那位風姿過人的狀元郎,嫁給謝隨,這是她做夢都不敢肖想的事情。
只是,娶她這樣一個聲名狼藉的女子為妻,謝隨會願意嗎?謝家的長輩們會允許嗎?
她的眼神暗了暗。
“謝公子自然是個好人,只是這事還得看謝公子的想法。他要是沒有這個意思,這種事情也不能勉強人家。”
翠珠就笑了笑。
謝隨已經答應了,但是她又不能直接告訴馮妙瑜,暴露兩人間的小小交易。
“公主,恕奴婢直言。以謝公子如今的身份,能攀上您這樣的貴人,那可是他十輩子修來的福氣!有什麼勉強不勉強的。只要公主您有這個意思,明日他就是您的人。”
馮妙瑜雖然不想承認,但有那麼一個瞬間,她的確有些動容。
一個聲音在她耳邊絮絮低語。
“翠珠說的沒錯啊。他現在可早就不是那個光風霽月的謝家大公子了,而你也不再是那個被扔在冷宮無人在意的孩子了。權勢滔天的長公主,喜歡了便痛痛快快拿來就是。他的想法?那又有什麼要緊的?名為‘權勢’的刀劍架在他脖子上,就算是不喜歡,不情願,時間久了慢慢的不就有感情了麼。反正成了你的駙馬後,他也沒有別的選擇了。”
馮妙瑜閉了閉眼睛,最後還是搖了搖頭。
“不行,這種事情不能強求。”
強扭的瓜不甜。
更何況,她若這樣做,那和父皇又有什麼區別呢?用權勢去敲碎愛人的羽翼,再給關在冷冰冰的金籠子裡。那與其說是愛,倒更像是恨。她不想這樣。
她想要的是一個真正的家,而不是一間冰冷的宮室。如果謝隨沒有這個意思,那她寧願放下。尋一個待她有幾分真心的人,年少時的戀慕總是刻骨,也許她很難像喜歡謝隨那樣再去喜歡上一個人,但時間會淡化一切,年少時那抹身影再驚豔,也會漸漸淡去,直到淡的再也看不見了。
翠珠急得跺腳,張口還想再說兩句,馮妙瑜卻不想再談這事了,擺擺手叫她下去。
桌上待處理的公文依舊堆積如山,只是經過翠珠這麼一打岔,她也沒了處理公文的心思。
只是,翠珠一番話倒也點醒了她。
馮妙瑜提筆在白紙上寫下謝隨兩個字。如果他願意的話……想著想著,她卻突然又想到了另一樁事情。
當年謝家獲罪後,父皇念及謝家勞苦功高,所以破例只是流放幾年,好像是流放去了梅州吧?可眼下怎麼只有謝隨一人回到盛京,當年謝家人丁沒有許家那般興旺,但是老□□女加起來也有十幾人,這其他人又都去了哪裡?難道還留在梅州嗎?
雪白紙面上暈開好大一團墨漬。
馮妙瑜想了想,叫來一個小侍女吩咐道:“去把蒼公子叫過來,就說我有要事找他。”
謝家的家裡事,她無論是找謝隨本人打聽,還是讓翠珠阿玉去打聽好像都有些不合適。
她正好又想起蒼晏在梅州待過好幾年。這些江湖人士多多少少都有自己的人脈渠道,從他這裡打聽謝家的訊息更合適些。
那個小侍女是個新來的小姑娘,她呆呆答應一聲,又問道:“那奴婢是讓蒼公子來書房找您,還是讓他去您臥房裡等著您?”
“讓他直接到書房來。”
小侍女卻有些臉紅,小聲問道:“書房裡……那,那奴婢叫人備了熱水過來?”
“不用,我只是和蒼公子說兩句話。你記得一會把書房裡的其他茶具都撤了就行。”馮妙瑜道,沒茶喝說完事他就會回去,免得他賴在書房裡不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