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切太順利了,順利得毫無理由。若是這樣就殺死了阿薩息斯,我反倒會覺得過分容易。我站起來,盯著身後的黑暗。也許等待我的是一場惡戰。
“我早就猜到你會來,所以一直在這兒等你。”
金飾鋃鐺作響,一個人影從門的陰影裡剝離出來。他走得很慢,月光一寸一寸落在他身上,照亮了他的臉。我終於看見了他的樣子———我們的確見過。
他就是那個在我中傷馬克西姆後向我挑釁的蠻族小子。我料到他是個厲害角色,卻沒想到他竟這樣暴虐殘忍。他記得我,且記恨我。
“若真想談和,波斯王怎麼會派一個刺客來當使者呢?”他咬牙微笑,手裡的鞭子甩到地面上,發出刺耳的響聲,彷彿是為了嚇唬我。
我覺得好笑。
我挪開腳步,冷冷地警告:“你要是再動一下,我保證你被射成馬蜂窩。”說著我吹了聲口哨,上方霎時傳來一連串動靜。
阿薩息斯收斂了笑容,看了一眼頭頂,脖子的一根筋繃得很緊。我看的出來他並非像他表現的那麼無畏,他料到我們會來,但也有沒料到之處。趁他分心,我迅速吹出一根毒針,正射中他的頸項。毒液火速發揮著效用,他的身體搖晃了一下,軟軟的倒在地上。我謹慎的拔出匕首走近他,踩了他的手幾腳,確認他沒拿武器,又見他毫無動靜,才彎腰用刀刃抵住他的頸子。
正要喚人下來,一隻手猛地抓住了我的腳踝,一聲獸類的嘶吼驟然從某處響起。我死死壓住阿薩息斯的身體,便感到一股腥臭的勁風迎來襲來,我第一反應便是抓著繩子向上閃避,但來不及那樣做,一道巨大的黑影已撲至身前。
我措手不及,一下子被撞的飛了出去,正撞在一扇窗上。木頭瞬時四分五裂,我失重的朝下栽去,被腳上的繩索拴在半空,搖搖欲墜。
襲擊我的是一頭狼。鮮血從我的胸膛上湧出,倒流進我的鼻腔,我挺腰躍起,爪鈎紮進牆壁,幾只小貓將我往上拉,但轉瞬我聽見了銳器破風的聲音。
我立刻意識到了危險:“趴下!”
話音剛落,我便看見一隻箭矢射穿了正在拖拽我的一個武士的脖子。他還只是個孩子。他擦著我的身體栽下去,我一把抓住他的衣服,將他往上拖。我不知道我怎麼了,換了以前我絕不會這樣做,也許是曾擁有一個孩子使我有了父性。
他睜大眼睛望著我,劇烈的咳嗽著,眼神懵懂又痛苦,紮痛了我。
但我不是赫拉克勒斯,沒有天生神力,終究抓不住他。箭矢密密匝匝從下至上的射來,有幾支射中了我的背,但好在我穿了結實的鎖子甲。塔樓裡無處可藏,布滿了站崗的弓兵。我快速的閃避著,沿牆壁滑下,但下面早已圍滿了衛兵,除了他們以外,還有一群通體漆黑的、配了鞍坐的狼。
亞美尼亞的戰狼騎兵。
我退了幾步,摸到懷裡求援的煙筒,求沒有動它,只是吹響了口哨,發出撤退指令。有戰狼騎兵在,即使伊什卡德帶兵來也只會落得一個慘敗的結局。我怎麼也沒想到,會親眼見到這只存在於傳說中的軍隊,他們是世代守護亞美尼亞寶藏的衛士,卻竟然參與了作戰。我沒有想到輸得如此迅速而徹底,這種不堪的境地下,只能指望其他人能順利逃走,我獨自脫困反而會來得容易點。
鮮血濡濕了鎖子甲,粘稠而刺痛。我不用去看也知道自己傷得不輕,那頭狼的利爪撓傷了我,我感謝黑衣使我看起來不那麼慘。
“怎麼不跑了,波斯小野貓?”
這熟悉的稱呼使我一怔,說話的人是阿薩息斯。他大概聽過弗拉維茲這樣叫我,但此刻聽來無異雪上加霜。圍兵退開一條窄道,阿薩息斯出現在那裡,手裡提著一顆血淋淋的頭顱。我認出它屬於那個我來不及救的男孩。
“吃吧,乖孩子們。”他揚手將頭顱扔到我足邊,幾只狼蜂擁而上,一隻個頭最大的搶到嘴裡,利齒碾碎頭骨的聲音鑽入我的耳膜,沒搶到的則虎視眈眈的盯著我,它們嗅到了我身上的血腥味。
我摸出腰帶裡的暗器,夾在指縫裡,盯著他:“殺了我對你沒好處。”
“誰說我想殺了你?”我一驚,見他笑起來,白牙森然,“我哪會讓你死得這麼容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