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vi】詛咒之顏
【xxvi】誘惑之顏
等候在那的伊什卡德扮演著一位稱職的宦官,攙著我走上象轎。我抬手擋住過分刺眼的光線,一貓腰鑽了進去。
也許是我的姿勢不那麼優雅,一低頭,我就瞥見了伊什卡德責備的眼神。我不得立即正襟危坐,整了整衣擺和頭上的帽冠,又摸了摸遮臉的面罩。確信自己的儀表沒有什麼問題後,我才揮手示意起轎。
該慶幸作為“王子”,我不需要親自開口,大多數情況下由宦官代語即可。我只因為一次任務在亞美尼亞短暫的待過一陣,亞美尼亞語並不好,只能應付一些比較簡單的問話,希望別在羅馬皇帝面前露餡。
象身搖搖晃晃的緩緩站起,我在上方,感覺好像乘著在海浪中浮沉的大船沉沉浮浮,沿著城道向羅馬城內駛去。兩列長長的儀仗隊彷彿長蛇般蠕蠕蜿蜒,他們高舉著的隨風飄逸的旗幟又似海面結群翺翔的鸕鷀。
遠處的朝陽從海平面上冉冉升起。日輪越過高大海牆與白色雲翳的遮擋,光輝猶如天降的金色浪潮,自坐在最高處的我開始,一寸一寸的撲蓋而下,沒過陰影中行走的人們,宛如普世的光明之神向世人展開他恩澤的懷抱。
我情不自禁的轉頭望向那被照耀得猶如故鄉的金色沙漠般的大海,風揚起我的頭巾與衣擺,迎風飄來的紅色花瓣拂過我的臉頰,好似精靈的親吻。
這讓我錯覺此行彷彿是去朝聖,而非一場陰謀之旅。
然而當我的目光掃過那並不遙遠的羅馬神聖宮殿的藍色穹頂時,我的心晃晃悠悠的,沉了下去。
當黎明的第一縷光線抵達了阿文提諾山1的山腳之下,騎馬的信使剛剛穿過晨霧彌漫的密林,來到了那座已與廢墟無異的朱庇特神廟前。
盡管正值清晨,這裡仍然顯得幽暗昏惑。荊棘搖颺,灌木葳蕤,彷彿四處鬼影幢幢,空氣中飄蕩著一股陰森的氣味———死人的氣味。
想起腳下埋葬著數不盡的正腐爛著的屍體,信使打了個寒顫,捂住鼻子,抓緊韁繩勒跳下馬,踟躕地往神廟內部走去。在沼澤般的落葉裡挪動著腳步,他緊張地張望著這個神秘的幽僻之地,心裡對那個比這禁地更要神秘的羅馬副帝的惶懼更濃重了幾分。
在宮廷裡他聽說過那些關於尤裡揚斯的流言———貴族們說他像天使一樣絕美,卻如嗜血的妖魔般陰毒殘忍。不詳者的惡名從他出生起形影相隨,連宮廷裡德高望重的先知歐比烏斯也說他也許是該隱的化身,為免他的兄弟如亞伯一般死去,而將他遠遠驅逐到雅典去淨化。
如果可以,他幾乎想即刻轉身逃走,放棄這份可怕的苦差,然而那是不可能的。
他的手裡握著當今的至尊皇帝君士坦提烏斯要傳遞給尤裡揚斯的詔令,必須親手交到。
神殿的一層並沒有人,空曠而靜謐,陰沉的殿內,僅有一縷光線投射在正中一座早已幹涸了的小噴泉上。可泉眼上卻奇跡般的生著一朵血紅的罌粟,它在那堆白色的廢墟之上兀自盛放,豔麗如屍骸上殘留的血肉。
一種迫近的恐懼扼住了信使的咽喉。
他吞嚥了一口唾沫,顫抖地將它拔下來扔在一邊,盯著通往神廟二層的階梯,步履僵硬地爬上去。白色的石梯殘破不堪,依附著扭曲蜿蜒的蔓藤,當被他的身體擦過時,發出悉悉簌簌的細碎聲響。
空氣中散逸著一股奇特刺鼻的甜腥味,令他聞來感到渾身發軟。在樓上的景像呈現在他面前的時候,他幾乎驚厥過去。
方形的祭壇裡,盛著一池濃稠的鮮血般的紅色液體。一具蒼白的屍體正倚靠在壇邊,他染血的長發散逸在淡淡的晨光之中,修長優美的身體在血色水面中浮浮沉沉,若隱若現。一張金屬面具使他看上去如同躺在棺槨裡的埃及法老王般沉靜古典,似乎已經死去了千年。
尤裡揚斯……死了?那個神秘莫測的弗拉維茲皇室的末代子嗣?
好像著魔似的,送信的來使鬼使神差的一步一步朝池邊走去,只為多看一眼這具屍體,片刻前溢滿心胸的恐懼已被他遠遠拋在了腦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