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xxv】蛇魔入夢
在這一瞬，我感到身體忽然能動了。在蛇身遊離我身體的同時，我猛地抓起枕頭下的匕首，同時一躍而起，渾身朝那道往地上閃電般竄去的黑影劈去。寒光閃過，那條蛇霎時斷成了兩截。
想起前一次的教訓，我毫不猶豫地將那蛇頭挑到了一邊，抓起汩汩冒血的蛇身，推開窗子就要扔擲出去，然而我突然感到手中的觸感不對。
結實，冰冷，堅硬，我手中握著的不是蛇身，而分明是一截黑色石頭。我嚇了一跳，眼睜睜地看見它斷裂開來，碎成了一塊塊的小石礫。再看我的手上，連一點血也沒有。
剛才發生的事，彷彿就是我的一場幻覺。
我下意識地伸手摸了摸自己的身體。
石頭……
我想起那尤裡揚斯在祭壇裡說的話來，低頭看了一眼自己的腳。傷處附近都已失卻了血色，呈現出石頭質地的灰白。我猛地打了個哆嗦，立即拉緊了窗子，只覺得渾身發冷，趔趄著退了一步，身體忽然撞上了一個溫熱的物體。我本能地折過匕首反手刺去，手腕被淩空握住。
“阿硫因！”
伊什卡德的聲音使我從魂不附體的狀態中醒覺。
身體被扳過去，正對上一雙透著緊張的黑眸：“你怎麼了，渾身是汗，臉這麼紅？”
“沒……沒什麼！”我一把推開伊什卡德，攥住衣擺，佯裝鎮定，生怕被他看出什麼不對勁來。他蹙起眉頭半信半疑地盯著我。我深吸了一口氣：“睡不著，在練習而已。幾個月被鎖著手腳，技藝有點生疏了，還是在任務開始前準備一下比較好。”
說著我抓起匕首，在空中甩了個旋，雙指夾住刀柄，穩穩握在掌心。我故作輕松地沖他扯了扯嘴角：“但是，我的身手應該沒退步吧。”
我不禁佩服自己的演技。我發誓我其實難受極了，心髒在劇烈地跳動，握著匕首的手也在發抖，沒在伊什卡德面前割傷自己真是萬幸。
彷彿是被我出色的偽裝騙了過去，伊什卡德收斂了目光，轉身走到門口。臨開門前，他側過了身，站定在那，月光將他的臉切得半明半暗。
我呼吸一緊，只聽他低聲囁嚅了一句：“抱歉，之前的那些話，你可以當做沒聽見過。”
我不置可否地聳了聳肩，違心地表示自己沒有在意。門被重重掩上。
待門外的腳步聲遠去，我即刻把自己脫了個精光，跳進浴池裡重新清洗身體。已然冰涼的水沒過周身，我將頭埋進水裡，抱緊雙膝，猶如一個初生的嬰兒那樣進入冥想世界。
絕對的黑暗與安靜使我混亂的大腦冷卻了幾分，卻更清晰地體會到一種無處不在的毛骨悚然與羞恥不安。這種感覺逼迫我睜開了眼，逃離了浴池。
我試圖不去注意腿間被那條蛇爬過的部位，可我沒法否認它作為證據揭示的事實——尤裡揚斯盯上了我，他在監視跟蹤著我，伺機像剛才那樣對我下手。而且他之前說的話，並不只是恐嚇。
不能這樣坐以待斃，不能在這樣關鍵的時刻出差池。
該怎麼辦？光明神，請你告訴我吧。
我下意識地仰望天空，想要透過月亮得到光明之神的啟示，卻只看見了黑暗的船艙頂板。木頭上經年蝕爛的蛀洞猶如一雙雙幽深的鬼眼，正陰險地窺視著我彷徨失措的靈魂。一如當年我蜷縮在那個鳥籠裡，被虎視眈眈的目光重重籠罩。
“我會變強，會強大得能夠保護你，弗拉維茲。”
依稀間一個熟悉而稚嫩的聲音在腦海裡吶喊著，震耳欲聾。
怎麼會又陷入到這種境地與情緒裡來？阿硫因，過去的那個你自己，不是早就被你埋葬在弗拉維茲的墓地裡了嗎？你不是在聖火祭壇前向阿胡拉起誓，要沖破一切黑暗、死亡、破壞、謊言，破繭重生成為全新的自我，正如光明神戰勝安格拉，創造宇宙，淨化世界，實現偉大的更新嗎？你不是以此為信仰與真理的嗎？
你不再是以前的你了,別再逃避任何恐懼。沒人能將你真正擊潰，除了你自己！
我咬了咬牙，光著身子從地上爬起來，一件一件地將衣物穿上身，而後推開艙門，走了出去。
窗外，一道耀眼的曙色正從海天交界之處緩緩綻放，一點一點撕裂了灰藍的夜幕，宛如一個新生的嬰兒從襁褓裡掙出。
我默默地攥緊了衣擺，握成拳頭，低頭將自己的鋒芒斂藏在掩住面孔的面巾之下。
城道兩側旌旗麾仗整齊地排列著拿著白象牙號角的號手與未執兵器的紅袍衛士。持著孔雀旄節的使者列隊在城門前迎接我，他們的背後是一頂白象馱著的金轎，兩側垂下的紅黃藍三色簾帳搖曳飛舞，鑲滿寶石的錐形頂蓋在朝陽中熠熠生輝，耀得我幾乎睜不開眼睛。
在侍女與扈從的迎接中，我沿著船放下的搭橋，走向了那堵金碧輝煌的羅馬城門。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