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子折啊。
眼淚砸在碗中,濺在漂浮於湯水的薑末中。
單薄的脊背輕微地弓著,能看出精挑細選的衣服上暗藏的暗紋,流雲。
宋子折收回視線,對不停吞嚥口水的陸溪道:“餘下的都是你的,照看好殿下。”
“好!”純粹的黑眸中綻放出強烈的神采,陸溪站得筆直,“我一生效忠殿下!”
宋子折欣慰點頭,出門去。
天快亮了,宋子折溫柔如春水的雙眸靜靜注視著南邊的白,黑漆漆的眼中似乎是晃出一層脆弱的水霧,轉眼,卻又是無波無瀾。
商隊中一人跑過來道:“那家送信的還在,但是價錢較於從前要高。”
宋子折拿出信,交給他,溫言道:“加急,盡快交到主母手中。”
許雲階很快將東西吃完,站在二樓瞧著依舊亂糟糟的一樓。
天是紫青色的,地是白紅色的,官府辦案之人,失去至親之人,失去財帛之人,失去手腳之人,失去生命之人,擠在一起,忙作一團。
許雲階想起宋子折,想起自己,想起沈千重,想起芸芸眾生。
得勢者有所失,未必快樂但一定不會傷心欲絕,失勢者前路未蔔餘生黯然。
人,存在於世,便是來受苦的嗎?
想到這裡,許雲階想起來漢朝賈誼的《鵩鳥賦》。
且夫天地為爐兮,造化為工;陰陽為炭兮,萬物為銅。
天地眾生,皆在掙紮,他若不頑強些,遲早變成廢渣。
許雲階撈起袖子,與眾人一道收拾殘局。
陸溪是兇手,不敢站在眾人之中,待在二樓靜靜看著許雲階,唇瓣微翹。
“殿下,心懷慈悲之人,心中腐朽。”
匪徒悍然,客棧破損程度很嚴重,幾人忙到天徹底變亮才結束。
掌櫃不想許雲階插手,但宋子折親自帶人,指揮瑣事細節,掌櫃不再幹涉。
時到午時,終於再次吃飯。
午飯是一鍋亂燉的肉與幹巴巴的餅,個頭大,香味很濃,許雲階跟在宋子折身後,眼巴巴接過碗。
兩人端著碗坐到樓梯上,並排坐著。
宋子折用短匕將兩碗肉切小,對許雲階道:“殿下喝湯暖暖身子。”
許雲階不冷,因為勞作,還出了一身汗,鼻尖浮著層薄汗,在雪光之中惹人憐愛,但他還是喝一口湯。
陸溪在眾人仇視的目光中也分得一碗肉,兩步竄到二人身後,坐在許雲階身後,不滿地嘀咕道:“小氣。”
“你可殺了人。”許雲階道。
陸溪搖頭道:“以後會殺,但今日之前我的手未曾沾染過鮮血。”
許雲階用匕首戳起一塊很小的豬皮,對許雲階道:“我還未問過殿下,殿下,你的毒解了,身子可還時常冷?”
“……”這個問題不好回答,春蠶和枯榮潛伏在他的體內時,一年中最熱的那幾日他也能發病,冷得臉色青白,若未發病,被褥也捂不暖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