愣神的許雲階腳步凝滯,回頭見是趙敬,不免心頭暖意融融,拉住披風穿好,低聲道:“多謝舅舅。”
趙敬道:“既是多謝,官家何不答應臣的請求?”
許雲階笑笑,不理他,往前走去。
從前他為東宮時,趙敬在翰林院,兩人時常碰面。
知道他思量父母弟妹,趙敬便每日給他帶宮外的小玩意,後來他大了點,知道藏住心事,也知道私帶宮外之物是大罪,先帝也不喜他與端王相關之人過多接觸,便斷了這份往來。
這麼多年過去,趙敬老了不少。原來時光是如此有力量,不僅可以使少年長大,也可以使長大的人變老。
許雲階坐在湖邊,低頭看下面不知深淺的湖水,撿起一枚小石子擲出,激起圈圈水紋。
趙敬站在他身後,低頭看他,目光頗為慈愛。
沈千重來時,便見到這幅場景,懸著的心緩下來,沒立刻過去,而是藏在了樹後。
許雲階一連丟了好幾枚石子,才回頭看趙敬,沉默地拍拍身邊石塊示意他坐,又詢問孫週二臣要不要坐,等三人都坐了,他才開口。
“溫先生時常說朕是帝王,須得心繫蒼生。”面對三人,他毫無帝王威嚴,只是平心靜氣和他們坐在一起聊天說事,“那麼依愛卿所見,何為帝王?是被臣子逼迫娶妻生子嗎?”
三臣:“……”
孫旋道:“官家此言差矣!凡事先立後成,若官家心中無事,天下何以安定?若後宮不穩,前朝何以無憂?”
許雲階面色動容,似是被說服了,思量許久道:“春日快要過去了,朝事都還亂著,等今年進士們考完試,天下安定下來吧。明年三月三,朕便充盈後宮。”
三臣:“只一年?”
許雲階無奈地笑:“只一年。”
“官家不會變卦?”
“你們僭越了。且朕活到這般年歲,只要不死,定不會變卦。”
三臣鬆口氣,紛紛告辭。
許雲階看著他們的背影消失,轉身去翰林院找溫眠卿。
他每日都需得去找溫眠卿學習,一日兩個時辰,只可多不可少,少了溫眠卿是會生氣的。
他到時,溫眠卿正臨窗藉著天光看手裡東西,是那根紅繩。
他到底是好奇這東西有什麼稀奇的地方,能叫這老頭不離身,打定主意悄聲疾步過去。
溫眠卿卻好似腦後也長了眼睛,只等他一靠近便收了手裡東西,淡泊名利的眼珠子清明地看著他,一指書案紙張:“這是會試卷,明日士子進場考,今日官家閱覽考。不必動筆,官家看完後與老臣談談見解吧。”
許雲階撥出一口氣,拿起會試卷看起來。
……
許雲階走時,天色已晚,溫眠卿與他同行。
分道揚鑣時,溫眠卿從懷中摸出一根紅繩,上面掛著手指頭大小的金片,恭敬地遞過來。
“官家多日來一直在意這東西,臣便央求會做這玩意的人做了一個,官家不要嫌棄。”
許雲階拿著與溫眠卿手腕上同出一轍的紅繩,心裡五味雜陳。
他千算萬算,沒算到這東西不是什麼奇異之物,只是個本本分分的手繩結,手法雖然熟練,但不精細,是兩根粗繩纏繞,細密地打著疙瘩編出來的。
他看了兩眼,收進袖中,沒問這東西是何人所做,如此醜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