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微弱的陽光透過窗稜,撒在桌面。
“那先生以為,沈將軍此人,朕是該殺還是該留?”
終於,許雲階問出了真正想問的事。
溫眠卿沒有立刻搭話,而是低頭看杯中青褐色的茶。
跟著看過去,許雲階發現這老者腕上佩戴著一根不符身份與年齡的紅繩,顏色嶄新,編織細膩,應該是近來才戴上的。
只是大半被衣袖遮掩,他看不見紅繩繫著的是什麼。
溫眠卿捕捉他的目光,沒有遮掩也沒有解釋,想了想,道:“該殺。”
……
沈千重回京時,春暖花開,淺草遙看成毯。
許雲階鬆了厚衣,穿雪青石綠摻雜的衣服在城門迎接,看見那人穿著甲冑,披著披風,留了滿臉鬍子,策馬揚鞭而來,發出大笑聲,身後跟著軍隊,塵土飛揚。
許雲階心想,真是個野人。
臣子們受到驚嚇,臉色雪白,紛紛躲開,又覺不好,身為臣子怎麼能不趁機表表忠心,大叫著“護駕”。
許雲階道:“不必。將軍凱旋,朕心甚悅,想來將軍也是一樣的心情,高興便笑才是好事。”
他說完,那癲狂笑著的將軍已經近在眼前,翻身下馬,三兩步滑過來跪在他腳邊,若火炙熱的眼光停留在他身上,半響憋出一句:“官家可好?”
“尚可。”許雲階細瞧他,驀地俯下上半身,指尖虛虛指著沈千重的鬍子,“將軍為國為民辛苦了,賜宴萬春殿。”說完極小聲地補充,“你現在,可真像個為情發狂的癲公,你的眼睛告訴我,你現在想上我。”
“謝官家!”沈千重看他,目光灼灼,視線掃過那根健康泛紅的手指,喉結一動,伴隨而起的吞嚥聲讓許雲階真覺得自己已經被他吃下去了,不由得後退一步。
說來兩人將近三月未見,這人居然壯了。
許雲階暗自冷笑,信裡情意綿綿,說什麼茶飯不思,夢裡盡是他。看山像他,臨水見他,行軍看一隻大雁都覺得這定是兩人都見過的大雁,相思成疾,都瘦了。
原來是胡言胡語,不是真心的。
回去時,許雲階趴在窗邊,和隨行的存安說話,沈千重想他多日,見他不理自己,急得心火燒。
沒等到皇宮,沈千重便偷偷溜了,回府抱著憐玉親一口,洗漱剃須,換件衣服,才馬不停蹄趕進宮。
他到時,禦史們正對著昏昏欲睡的許雲階彈劾沈大將軍目無國法,無視帝王,自視甚高,功高震主。
群臣激憤,說得唾沫橫流,要不是許雲階坐得高,坐得遠,指不定已經被這群臣子洗了澡了。
沈千重哈哈大笑,闊步進殿。
“……”
眾人看著這個與方才外相上大相徑庭的將軍,皆是安靜。
此人不愧是能做“三嫁之臣”的,竟是何時剃須換衣,做回他的俊美男子?
許雲階見今日主角到了,合合眼努力醒瞌睡,坐正了,順從眾臣的意思逼問道:“將軍方才去了何處?”
沈千重露出訝異之色,道:“不是官家嫌臣儀容不潔,令臣先回家洗洗?”
許雲階想了想,自己確實嫌棄沈千重的長須,點頭道:“愛卿們不必生氣,將軍愛美,人之常情。今日曲宴,愛卿們何必為難自己,將軍勝利歸來,定是過於激動才會如此,趙卿你說呢?”
趙家主君——端王妃的兄長趙敬忽被點名,有些措手不及,捏緊笏板道:“官家所言臣拜服,今日曲宴,臣只想賞花賦詩,釣釣魚。若沈將軍這般整潔英俊地站在園中,臣定是十分開懷,樂上加樂的。”
會看人眼色的都這般說了,那便是皇帝無意為難沈千重了,眾臣罷休,不再同仇敵愾針對回來必是死局的將軍,翹首以盼開宴。
許雲階見他們不再吵架,領著人逛花園。
春日景色明麗,日頭不冷不熱,正是踏青的好時候。
眾人浩浩湯湯,和諧地說說笑笑,也算是君臣得宜。有眼色的史官已經記錄下來,須得言辭優美,道出這是一個雲龍魚水、將相和睦的朝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