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9 章
兩個月後,黃昏,禦花園裡一處水榭。
“說朕有事要忙。”許雲階開窗,側眸對存安道。
存安一怔,弓腰挨近他,輕聲詢問道:“端王妃道她知道陛下不忙,若真是忙到不能見人,她願等到晚上。”
等到晚上?有什麼好等的,只為見一面嗎?其實不必見。
他為父她為母,他始終是敬父母的。
現在這樣做,若只是因為見他榮登高位特意討好,那他看不出來,也給不了什麼;若只是希望見見多年不在身邊的兒子,那他真是要笑死,送給了別人,還能算什麼自己的?
算來算去,這一家子是端王府的人,是臣,他是過繼給先帝的人,是皇帝,是君。
便是他心裡念著他們,也得界限分明。家人、親情,父母、弟妹,少時求而不得的東西,現在真的已經不需要了,不需要強行歡喜,不需要強行團圓。
他現在最需要做的,是讓這百廢待興的其湯,不再這麼頹敗下去。
許雲階抬頭,迎接飄落進來的細雪,白的膚白的雪,暗淡的天色籠罩著他。
明明是高不可攀的帝王,存安卻覺得這個人快要碎了,碎成細渣,拼不回來了。
他是伺候過先帝、李驚天二帝的人,他們一個是文人墨客昏庸無能,一個殺伐果斷野心勃勃,眼前的這位不似他們任何一個,可又處處透著他們的影子。
可聽說過去這位是和善的性子,和善到沒有鋒芒,任人一看都覺得會是庸庸碌碌過完一生的人。
何至於改變如此大呢?
存安為許雲階披了鬥篷。
許雲階從窗上捏了一點雪,道:“沈將軍快要回來了。”
等沈千重從宿域回來,輿圖上的“宿域”將變成其湯的版圖,他需要封一個王過去治理管轄。
就端王吧。
許雲階的手指輕敲窗稜,合窗,轉身到床上坐下,揉揉額頭,沒來由想起沈千重出徵前想要和他過完年節再走。
他說,年節年年有,出征要趁早。
沈千重拗不過他,真的走了。
朝廷上拿武器的走了,拿書的就站了出來,原本膽小如鼠的臣子們在早朝罵戰,在禦書房也罵戰,站了三隊。
一家趙,一家孫,一家周。
為今明兩年恩科主考,官職補替,三家都想將這權利收在手心,吵得刀光劍影,據說周家女兒半夜都被擄走了。
為宿域疆域稅賦,百姓是盡皆奴籍,還是如其湯百姓一樣對待,對於這點,三家倒是默契:既宿域為其湯,那都按其湯百姓一般對待吧。
為先帝諡號,為今帝選妃,這個吵得兇。許雲階無意娶後納妃,臣子們幾乎觸死在金鑾殿上。
還有他為東宮時便在的老臣,倚老賣老,以長輩自居,煩。
為沈將軍回來時,是放人入關扣押,還是半路伏擊殺死。許雲階心想,自然是放他入京再殺,這人身邊跟著十萬鐵騎,如何伏擊殺之?
望著窗外,許雲階忽問:“許昭何在?”
存安疑惑他為何問起這人,如實說:“在翰林院讀書。”
“讀書?”許雲階道,“擺膳吧,叫他過來陪膳。”
許昭,許雲階的小叔,先帝最小的一個弟弟,年四十有二。先帝在時猜忌此人,將他貶到西南開荒,李驚天入封京後昭他回來羞辱,現在被許雲階封為秦王,在翰林院做事。
此人愛讀書,日日手不釋卷,而且不論是那一方面的為人都多受贊譽,近來頗受許雲階喜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