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先的身軀受傷太重,無法自然癒合。於是帶血的氣息被排除體外,精氣逸散,於天地間消融。
“別哭…”碎片裡俞央只剩下一雙眼睛,和一張發不出聲音的紅唇。
盛醉只能看到他的嘴型,他在說,別哭,往前走,別哭。
戰神一劍掃過,蕩平整座宮殿。懦弱的小妖奔走逃散,大多數被他捏出來的仙兵仙將斬落頭顱,少數拖著受傷的身體逃往人間,再也無法興風作浪。
盛醉近乎麻木地將那些渾身散發惡意的妖魔斬殺,眼前一幕幕都是花樹之下,匕首穿過俞央心口,他只有一隻眼睛,瞳色淺淡,從裡面落下淚來。
嘴上說著讓他別哭,分明自己也在落淚。
鏡妖魅術確實強大,他現在心髒脹痛不休,拿劍的手沒有停止顫抖。他知道這一切都是假的,但是他剋制不住去想,萬一某天真的走到這種地步,俞央為了護住他,選擇傷害自己,那該怎麼辦?
“阿酒…別分心…”
耳邊環繞著俞央笑盈盈的叮囑,眼前是染血的匕首,耳畔傳來妖魔鬼哭狼嚎的聲音。
大抵人間煉獄,也不過如此了。
盛醉提劍、斬殺,提劍、斬殺,提劍、斬殺。
血水沾上他面頰,染紅了俞央送他的寶劍,弄髒了俞央給他買的衣裳。
說出去有些好笑,堂堂戰神閣下,平生最大的樂趣就是白痴一般看那位花神殿下朝自己笑,包括但不限於小尾巴似的跟花神去人間集市採買、聽花神誇他是行走的衣架子、將在池子裡昏昏睡去那位殿下抱到懷裡,走過一段漫長而雪白、風雪彌散的道路,回到專屬於他倆的小院裡。
劍光刺穿魔域上空的烏雲,從人間透過來一縷溫柔卻不刺眼的日光,接著魔域迎來了一場聲勢浩大的降雨,肅清遍地血色,把空氣洗得愈發清新。
待盛醉殺完所有髒東西後,長年飄蕩在魔域上方的烏雲悉數退散,頭頂一片碧空如洗。
他完成了任務,要回去了,去接一位愛人歸家。
如此急迫,甚至來不及換一身衣裳,就以這樣一個髒亂但是滿身榮光的姿勢,接天帝賜下的婚書,去赴一場兩世情緣。
所有仙客都在場。戰神跪在大殿中央,接過婚書時手指顫抖,珍重地將那張金字紅紙展開看了一遍又一遍。
眾神官都朝他賀喜,好像那滿眼血海已成為被剔除千百年的過去,餘生只剩下歡樂與欣喜。
可是他忘了,自古有情人難成眷侶。
所以在他看到大殿上跌跌撞撞跑出來一個身影熟悉的少年人時,還依舊沉溺在往後餘生與愛人共度的喜悅裡。
“婚約,我不願!”
這是久睡不醒的花神醒來後說的第一句話。他們之間好像總是差一些緣分,上一世被挑撥離間被虛假的仇恨迷了眼,這一世從出身開始就是卑賤之軀,往後所有事情都總是棋差一步。
花神看向盛醉的眼睛裡有不解,有疑惑,卻唯獨少了往日縱容的神情,和深藏其中,連他自己都不曾發覺的愛意。
“你是誰?為什麼要同我結契?”他目光裡滿是防備。
盛醉沉默不語,半晌後張嘴想說話,一個黑袍神官大笑著撫掌而出:“好好好!戰神閣下,做得好!”
天帝一甩袖子:“你?!你對他做了什麼?”
盛醉張口想要辯解,展辭翩然走到他身邊,哥倆好地勾住他的手臂:“你還真的成功剝取他記憶啦?做的不錯呀,婚書在手,嘖嘖嘖…花神都能拿下!今後咱們可不怕這群金玉其表的老古董了!”
盛醉想說,我沒有,我不知道,我跟他們不是一夥的。他轉頭去找俞央的眼睛,那雙眼睛在過去每天,總能在他回頭後第一時間看過來。
但這次沒有。
他看到俞央後退一步,抬手做出一個防備姿勢,手中劍尖對準盛醉的位置。
天帝發怒,意欲拿回婚書,良緣作廢。
飛升上來的人神脫離神官隊伍,站到黑袍人和盛醉身後,兩派對峙。
“是你。”盛醉語氣平淡無波,轉頭問展辭:“是你做的。”
展辭嬉皮笑臉:“你說什麼呢,我聽不懂呀~”他舉起雙手假裝投降,眼底的惡意一絲不落地進入盛醉的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