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敬寧回來啦!”美人往他臉上親了一口,從他懷裡鑽出去,牽住他的手走到房間裡,“我們已經成親了,聽說人間成親當晚是要洞房的,你什麼時候同我洞房呀?”
不對,不是這樣的。太輕挑了,不像他。
這個念頭一出,盛醉頓覺頭痛,睜眼後他又站在花樹下,粉衣少年從他身側輕飄飄落下,仍舊是眉眼含笑的樣子,笑盈盈地問他:“累不累?去休息吧!”
“好。”盛醉跟在他身後,看他召來雪狼和小松鼠,一個轉圈追尾巴玩,一個坐在樹上啃堅果。
不對,不是這樣的。他在祈澤府裡從來都是一個人,不會捏那些小玩意。
頭痛再次襲來,盛醉閉上了眼睛。
他站在山間,他跟俞央居住過的小院外面。俞央坐在他身後的石凳上,腳邊趴著雪狼,小松鼠扒拉住他的肩膀,毛茸茸的小腦袋倚靠在他脖頸。
“怎麼走得這樣快?莫不是後頭有妖怪追?我們快跟上!”
盛醉轉身大步跑回去,輕輕扶住他:“不急,慢慢走,我等你。”
他終於回家了,終於找到要找之人了。
“阿酒長大了,都沒有問題需要我解決了,我這個做師父的再沒法教你什麼了。”俞央睜一隻眼看他臉色,閉一隻眼假裝嘆息,果然被盛醉抓住衣角,露出一個發自內心的笑容:“哪有,我要學的東西還有很多。我還不會使用你給我的力量。”
“什麼力量?”俞央面露疑色。
不對,不是這樣的。他分明知道…
景色倒退。
“我還不會使用你給我的力量。”
“慢慢來,”俞央握住他的手:“不要著急,該動手的時候,你會感覺到的。”
盛醉看著他的臉,總覺得奇怪。他好像忘了什麼事。
俞央的臉有一瞬間扭曲,變得滿臉汙濁,盛醉再一眨眼,那些血色汙垢就像幻覺一樣消失了。
“我們結契了嗎?”他急切地問。
“嗯。”俞央垂眸看著他握住自己手腕的手,那雙手好大 ,布著繭子,握住他手腕的時候令人好安心又好難過。
“是不想我這樣碰你嗎?”盛醉沮喪地松開手,下一秒就被俞央重新握住了。
“沒有。”俞央說。“花蜜水,喝嗎?”
石桌上一個玉壺冒著白霧,一個玉壺沾著落花泥土。
他遞過來的那杯花蜜甜得發膩,夾雜著腐爛泥土的味道,聞起來像暴雨過後的亂葬崗。
盛醉沒喝,握住杯子輕放到地上。“這次的花蜜水不好喝。”他像是喃喃自語又像是在問那個本不該存在於此的人。
“為什麼?”盛醉問。
“為什麼天上明明有月亮卻照不出你的影子?為什麼花蜜水的味道跟我從前喝過的不一樣?為什麼山頂的霧凇一夜之間消失殆盡,又是為什麼…你看向我的眼睛裡始終蒙著一層水霧?”盛醉緩緩擁住那個逐漸虛化的影子,俞央在他的懷抱裡艱難抬手,把沾染汙垢、變成碎片的那一半臉遮住,扯出一個難看的微笑。
“你不是已經知道了嗎?”俞央一字一句說得慢極了。“別這樣…快醒過來,我在等你…”
幻境,原來…都是幻境。
鏡妖魅術,當人不知不覺對上他們的眼睛時,幻境就已經成立了。幻境中的景色、人物會根據入境人的內心時刻調整。只要察覺到不對,幻境就會崩塌潰散,在滿地碎片中生出一個更加圓滿無缺、令人沉浸的假象。
按理說,幻境中的花神不會給出任何提示。他會變成這些妖魔手中最鋒利的刀劍,在盛醉放鬆沉溺之時捅上心窩。
但是他沒有,那把寒氣十足的匕首,最終送入了他自己的心髒。
碎片之外,鏡妖口中噴出鮮血,而盛醉跪在地上,低頭,伸手,將碎片一塊,一塊撿起來,抓在手心裡。
碎片中俞央的影子已經淡了,但盛醉還是能看到他沾血的身體、碎掉的臉頰。這是鏡妖幻術中從未出現過的景象,一個由惡意催生出來的虛化的影子,竟然同真正的花神降臨那般,一邊抵擋幻境,一邊不顧反噬,為入境人送去危險的提示資訊。
祈澤府中,俞央眉頭緊皺,臉龐蒼白,身形閃爍。等身子重新實化後,他又變成了十三四歲的小孩模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