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第三天、第四天…
盛醉滴水未進,幾乎奄奄一息地趴在老狼屍體邊,試圖用自己血液流動下依然溫熱的身體給它傳遞體溫。
俞央無法,只得伸手劈在他後頸,將人抱起來,想了想又在老狼周圍設下一圈結界,用一個複雜的陣法留住了那具慢慢腐化的屍體。
他捏了個童子打發去山下買了屋子,將盛醉洗刷幹淨,捆好雙手,嘴裡橫著塞一根木頭讓他咬著。
這時俞央還沒有意識到自己突然多出的這些耐心是為何而來。或許對他而言這只是為了守住一個諾言,即使立下約定的人已經撒手人間。
盛醉剛被帶回來的時候焦躁不安,就像一匹真正的幼狼,在老狼死去後驟然成長起來,咬合力大幅度提高,常把俞央的手臂咬得出血,繼而又會被甜美獨特的血液吸引,像個偷喝大人藏酒喝醉的小孩。
那段時間俞央身上血腥味特別重,手腕處的傷口深可見骨,久久不能癒合。他是具備治癒能力的神,但只能治別人,卻治不了自己。要是在仙界,他還可以用自己提純的晶露養傷,可眼下身在人間,神也為人,只能找江湖郎中包紮傷口,等它慢慢癒合。
沒辦法,人類就是如此,明明渺小又脆弱,但能讓輕視他們死無葬身之地。
眾神想方法阻止了時間大部分神降,古神不顯世,只能不斷起用點將飛升的人神替代。俞央無事可做整日偷閑,便親自上陣,把從前教過盛醉的東西全部重新教一遍,只是偶爾會被他同曾經別無二致的問題問住,自此呆愣下來,接連被盛醉喚了四五聲才回神。
回過神俞央才驚覺,原來這已經是盛醉的第二次生命了。仙門大亂暫平,他才得知人神被點召飛升的殘酷真相。無論從哪個層面說,都是俞央害他走上這條路,算他欠盛醉的。
面前少年抽條,那些粗魯的習性已經被人細細糾正過,任誰來都無法將他同幾年前的狼孩聯系在一起。
小孩膽子大著呢,見他走神先是憤怒地喊他的名字,後又得寸進尺地捏住他的臉,千般數落他的不是:“俞棲擇,你怎麼能這樣!給我上課怎麼可以不專心呢”
少年人話說得利索極了,有時連俞央也辯不過,索性閉了嘴聽人嘰裡咕嚕好一通斥責,卻並不出言打斷。
這次下凡他用了假名,俞取自本性,“棲擇”同“祈澤”。他本以為小孩會延續上一世的叫法喊他哥哥或是師父,沒想到這一世被老狼撿去養成了如此野蠻的性子,竟然直呼大名!
“喂,俞棲擇,你為什麼老是不穿鞋”
(習慣了面板暴露在外的感覺,很自由。)
“我的名字是跟著你取的嗎為什麼我姓盛你姓俞”
(因為上一世為護你周全令你改名換姓,這一世想把從前的名字還給你,但不知為何起了私心,依然想喚你自己取的名字。)
“俞棲擇!你又走神!你是不是在透過我看別人”
(不是,沒有,我就是在看你。)
通常俞央不會回答這些無關輕重的問題,因為他這次沒打算帶人回去。教完人就走,不以真面目示人。
來往多了關系深了,那可就走不成了。
盛醉也不生氣,自說自話也開心,對他老是“俞棲擇”“俞棲擇”地叫來叫去。
後來小孩迎來了遲到的青春期,有段時間總是躲著他,俞央便知道,是時候分別了。
次日俞央起個大早,親自給小孩撚好被子,這個動作做過千百遍早已成為習慣。誰都想不到堂堂花神殿下竟然會為一個人類孩童撚被角,可他就是做了,不止做了,做一次自己也笑一次,一邊笑一邊嘆氣。他也沒想到自己如今變得這麼婆婆媽媽,倒真像一個操心孩子的母親了。
“敬寧,”他道:“先前我教你的劍法,你可記牢了”
盛醉不耐煩地揮揮手:“切,又不難,這有什麼記不住的”
俞央又說:“你過來,今天我教你饅頭,教你做飯。”
“衣裳要用石頭或竹扁捶打。”
“平日多買些金瘡藥備好。”
“你喜歡小妹妹嗎我帶你去走訪一戶人家”
…
“夠了!”盛醉攥住他手腕,“你今天怎麼這麼多話平日裡可沒見你這般嘮叨!”
俞央不答,一昧溫和地笑。盛醉被他這一瞧鬧得耳朵通紅,又因為尚未束發,黑色發絲柔順地垂落,恰好遮住那雙染上緋色的耳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