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沉默蔓延開來之前,海同深提前將眾人的思緒攔住,說道:“現在況萍的死亡原因還沒出來,但無論如何,她不可能自己把自己弄成昨天我們看到她時的那個模樣。如果她是自殺,我們要找幫她善後的人,如果她是死於他殺,那我們就要找到兇手。食物鏈總會有頂端,最後總會有一個活著的、端著獵槍的獵人。”
宗彬斌附和道:“海支說得沒錯。案件走到這一步,反而是相對好的結果,因為範圍已經很小了。”
鄭暢已經聽出了宗彬斌的意思,他猶豫著說:“可……況萍和況沐是姐妹啊,她們倆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真下得去手嗎?”
“等等看吧,看瀟瀟那邊有什麼結果。”海同深看向宗彬斌,“宗哥,分局那邊有什麼訊息嗎?”
宗彬斌回答:“目前還沒有,不過我剛才跟那邊聯系,說是呂隊快能突破了,讓我們再等等。”
“好。那鄭暢來說說痕檢那邊的情況吧。”
鄭暢起身說:“那我得去叫梁主任,他說現場痕跡複雜,最好由他親自來。”
見海同深點了頭,鄭暢三兩步跑出會議室,很快就把梁威帶了進來。梁威開門見山地說道:“案件保密規則我都清楚,我只說我分析出來的情況,別的我一概不聽也不問。首先有一件事你們需要有心理準備,案發現場和屋內有大量的屬於亓支的指紋。”
這其實是他們早就想到的事情,如果只是寫那幾個字來陷害,那也太過單薄了,打了這麼久的交道,他們心裡都清楚,對方不會做這麼簡單的設計。見幾人都沒有太大反應,梁威才接著說道:“同時,現場也有屬於亓支的鞋印,但經過鞋印分析,基本可以確認,鞋印雖然是亓支的,但留下鞋印的人卻不是亓支。那些鞋印中間清晰周圍模糊,透過分析得出的結論是,有一個鞋碼為8碼的人,穿了一雙42碼的鞋在現場來回走動,從而留下了鞋印。這個穿鞋的人身高大概在一米七,而且是女性——”梁威抬手製止了剛要說話的鄭暢,“你們先別說分析,那不是我該聽的,等我把現場痕跡說完你們再單獨說。”
“好的梁主任。”鄭暢把話嚥了回去。
“至於指紋,有一部分有抓握痕跡的成套指紋可以排除是亓支留下的。”梁威抬起自己的一隻手,比畫了一個抓握的動作,說,“每個人的指節長度和手掌維度都不一樣,套取指紋容易,但能完全複刻一個人的手掌大小和抓握時候的動作是很難的。亓支的左手臂受過傷,他在用左手拿東西的時候會下意識地用力以抵抗手臂損傷帶來的不受控,所以他左手抓握痕跡比右手重,而且,以拿杯子這個動作為例,亓支的抓握動作會有輕微的位移,簡單說就是手指用力,且會往上蹭一下,這樣留下的指紋,會比同樣動作下右手的指紋大一圈。但是現場發現的左手抓握痕跡並沒有這樣的特徵,而且透過弧度來分析,留下這個指紋的手也比亓支的手要小不少。所以這些指紋很明顯是有人套取了亓支的指紋套在自己手上偽造的。但是同時,屋內還有許多並不是由抓握留下的指紋,那些單獨存在的指紋仍然是指向亓支的證據。”
“提問。”宗彬斌抬了下手,“套取指紋難道就不會留下痕跡嗎?我記得應該是可以區分的吧?”
梁威回答:“技術上可以。我也確實剝離出了幾個指紋上有殘留物質的,從而可以推斷指紋屬於套取的。但那屋內有些東西,沒準真是亓支自己摸過的。別忘了,亓支和況沐有過接觸,也在拉麵店裡吃過好幾次飯。”
宗彬斌點頭:“明白了,你繼續。”
梁威:“屋內沒有其他血跡,地上那些紅字是用血混合著紅色油漆寫下的,根據筆觸分析,使用的工具應該是大號軟毛刷,推測是毛筆一類的工具。血液經過分析比對之後確認是況萍的,我問過瀟瀟,況萍的手臂上確實有一個新鮮的刀割傷口,深達靜脈,出血量不會太少。紅色油漆與之前那名死者身上被潑的油漆成分相同,推測是相同批次或者就是同一罐。根據血液凝固的狀態進行分析,這幾個字最少寫於十天前,屋內的塵土痕跡也支援這一點。”
“十天前……差不多就是拉麵店暴露的時候。”宋宇濤說。
梁威回道:“確實是那幾天。但更精確的得等瀟瀟那邊出結果。因為血跡混合了油漆導致凝固時間有變化,而且字是那時候寫的也不能證明人就是那時候死的。屋內的藍色部分也是用油漆刷的,粉刷時長也是在十天左右。還有就是——”
“抱歉我打斷一下。”宗彬斌把手機螢幕轉向海同深,語氣中難掩驚訝,“你們看內部通告。”
【關於霽州省俞江市公安局禁毒支隊副支隊長亓弋同志停職檢查決定書】
在看到檔案正文提到的“涉嫌刑訊逼供等嚴重違紀行為”“涉嫌刑事案件”這些字眼時,海同深幾乎不敢相信,他扭頭看向窗外,卻發現剛剛還停在院內的那輛pv已經不見蹤影。
鄭暢倏地起身:“不是,這什麼意思啊?!亓支什麼時候刑訊逼供了?苗寧那個根本就不算好不好?!還有刑事案件?!查都沒查呢,憑什麼就這麼下定義?!”
“閉嘴,坐下。”海同深知道此時自己是最不能表露情緒的,他把手機倒扣放在桌面上,壓住心中的焦躁,說道,“這是紅標頭檔案,容不得你質疑。停職接受調查是正常流程,不要帶情緒。坐下繼續開會。”
“可是——”
海同深直接打斷:“沒有可是,服從安排。”此時,他只能用這種強硬的態度來提醒鄭暢,也是在給自己的行為設下一道警戒線,越是這種時候,他越不能亂。
見沒有人再說話,梁威也放下手機,繼續把剛才沒有說完的現場痕跡逐一彙報完,之後就離開了會議室。
只剩下了專案組的成員,海同深也就沒有顧忌,直接開始了彙總:“剛才梁威說的大家都記下了,有幾點需要留意。第一,嫌疑人在現場踩下的鞋印屬於‘小腳穿大鞋’,推測鞋碼為8,屬於女性,這個體貌特徵雖然與況沐吻合,但並沒有特殊指向性,所以仍然不能現在就推定況沐是嫌疑人。第二,況萍屍體所處的那個現場,很明顯是仿照之前亓弋說過的那幅《藍色房間》來佈置的,但是有幾處細節是有明顯差異的,地上的字,牆上的掛畫,還有就是況萍的頭發。地上的字原本就是對方的目的,牆上掛畫的內容之前已經確認是跟亓弋有關系的,但是畫中女性的頭發是盤在頭頂的,而況萍的頭發卻是散著,幾乎覆蓋了整個面部,以至於最開始我們都沒能及時確認死者面容。從之前吳雲潔死亡現場的情況來看,況萍對於細節的掌控很極致,吳雲潔屍體最後狀態與那幅畫幾乎一模一樣,到了她自己這裡,反而出現了這麼大的誤差,這事值得注意。第三,我看了照片,嫌疑人套取的鞋印並不是亓弋這幾天穿的鞋的,而是他之前去健身房時會穿的跑鞋的,近期因為受傷,他一直沒有去過健身房,而他那雙跑鞋平時不穿,我……他家裡有安防監控,如果有人進過他家一定會被發現,偷偷潛入家中套取鞋印的可能幾乎不存在。所以這個鞋印的複制有極大可能是由吳雲潔完成的,吳雲潔在5月23日夜裡就已經被害,而亓弋在那之前最後一次去健身房是5月18號,也就是說,套取鞋印這個行為最晚是在5月18號完成的,這也就意味著,況萍以自己的死來陷害亓弋這件事,根本不是臨時起意,而是蓄謀已久。同時這也是在印證第二點,蓄謀已久的陷害,想要達到最詭異和最震撼的效果,況萍不會想不到頭發這個細節。”
宋宇濤思索著說:“還是等屍檢結果吧,結合死因再進行推斷。”
宗彬斌放下了手機,道:“呂隊那邊有結果了,他一會兒親自過來說。要不……咱們也先停一停?”
“可以。”海同深點了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