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威回答:“對,亓支雖然話少,也沒什麼表情,但實際上他說話的時候一點都不嚇人,平常也沒架子,禁毒支隊裡對他不太好,大概是因為他空降來的頂了宋哥的位子,但他真的不是壞人。”
“他這風評口碑兩極分化啊!”海同深感慨。
方嘉輝接過話來說:“一個挺好學的孩子,因為是空降來的,就被同事排擠,說出去都丟人。你們這幫三四十歲的男人,怎麼心眼還跟孩子似的。不對,要我說還不如孩子呢,人家小孩子遇到轉校生還會表達善意呢,禁毒那幫人一個個的都跟鬥雞似的,盯著亓弋挑人家錯處,要我說就是案子太少閑的。”
海同深笑了笑,說:“這話也就您敢說。”
“不是我仗著歲數大就敢說,是禁毒那幫人啊,心瞎眼盲看不明白。”方嘉輝道,“亓弋擺明瞭是年紀和警銜不符,這種情況稍微用腦子想想就知道,要麼是有重大立功表現,要麼就是有特情,無論哪種,人家在咱市局肯定就是個過渡,好好跟人搞好關系,等人家走了,咱自己人該升職升職,該加薪加薪,互不幹擾就得了。現在非得把事情弄得這麼難堪,面子上的事情都不做,到時候亓弋後面的人一看,咱市局這麼欺負人,以後怎麼弄?”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心裡那股氣肯定一時不好排解。”海同深說道,“您也知道宋宇濤家那情況,升一級就多一點兒錢,多點兒錢他家裡就能輕松點兒,這種事情沒攤在咱們身上,咱也沒資格指責人家,是不是這個理兒?”
方嘉輝哼了一聲,不屑地說道:“我說難聽點兒,那幾百塊錢哪兒不能弄來?就非得指著工資?現在宋宇濤也沒這幾百塊錢,家裡是真的揭不開鍋了嗎?說白了吧,他就是藉著這個由頭,發洩自己心中的怨氣。他怨的不是亓弋空降,怨的是自己沒有別人讓他空降那命。”
“您這話是真難聽了。”海同深無奈。
方嘉輝卻道:“難聽,但是是實話。我這輩子見的人太多了,你們年輕看不明白,不信你就等著看,等亓弋的檔案解密,禁毒那幫人肯定後悔沒跟他搞好關系。從我進了公安局開始,帶著白板檔案空降基層的全都是大人物。禁毒那幫傻孩子啊,這要是我手下,早就給他們都按住了,哪能讓他們這麼欺負人啊。”
海同深:“不是您手下您也照樣能按住他們。”
“五月我就退休了,我才不攬那費力不討好的事呢。”方嘉輝揉了揉額頭,“這話也就跟你們說說得了,別給我往外傳啊。”
“行,您放心,今兒您什麼都沒說。”海同深看了眼手錶,站起身來說,“沒事我先回去了,要是找到更多屍塊還得麻煩您。”
“忙你的去吧。”方嘉輝揮了揮手。
走出辦公室,海同深迎面看見了亓弋。
“亓支,剛回來?”他打招呼道。
亓弋回答:“嗯,剛回來。”
一般人寒暄都會再順著把問題拋回去,可亓弋卻以陳述句做結尾,海同深暗自腹議,這可真是個話題終結者。
亓弋終於主動說了話:“那個……我的傷,局裡人還不知道。”
“明白,替你保密。”海同深好歹是沒讓話落在地上,接著說道,“其實一線警察身上多少都帶著點兒傷,大家都見怪不怪了。不過你不願意讓人知道也沒關系。”
亓弋的眼神有一瞬間的變動,海同深還沒讀懂,那眼神就消失不見了。海同深來不及深究,接著問道:“今天你怎麼會在美食街?”
“有事。”亓弋回答。
“那我就不問了。”海同深和藹地笑了笑,“我去忙了。”
“海支,”出人意料地,亓弋叫住了海同深,他提問道,“美食街這個案子很嚴重嗎?”
海同深心中有些發蒙,但還是回答了他:“碎屍案屬於大案,和滅門案一樣,轄區接警之後都要移交市局的。”
“哦。”亓弋點了點頭,“那你們先忙。”
回到辦公室的海同深一頭霧水,亓弋剛才那個問題問得幾乎可以算得上是“無知”了。碎屍案上報市局是基本操作,剛才在現場提到了屍塊,亓弋當時沒有反應,原來是根本沒意識到這個案件原本就該歸屬為由市局接手的大案範疇。
手中的指尖陀螺轉得飛快,海同深開啟電腦,看著亓弋檔案上那一大片空白,耳邊回響的是剛才老法醫方嘉輝的話——“帶著白板檔案空降基層的全都是大人物”。再加上那猙獰的刀疤,沒準亓弋還真是個大人物呢,可是“大人物”會這麼缺乏常識嗎?海同深盯著指尖陀螺發愣,直到陀螺停止轉動,他才驟然回過神來,剛才亓弋那稍縱即逝的眼神裡……似乎有不屑。他在不屑什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