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舊的小屋,沒有任何可以稱之為傢俱的擺設,唯有一張瘸了腿的床,頭高腳低地表明著這是個有人居住的地方。
夏瓔站在空蕩蕩的屋子中央,垂眸靜靜注視著跪在地上的白發老人,良久才開口,“張叔,我來是為了什麼,你心裡應該清楚的很。你是讓我一點一點來問,還是你自己痛痛快快地說?”
老人耷拉著頭,一直不敢與夏瓔對視,渾濁的眼淚順著布滿皺紋的臉緩緩流下,無論夏瓔怎麼問,都始終只重複著一句話,“大小姐,老奴不明白您讓我說什麼。”
這個老人曾是夏府的管家,名叫張安。他在夏家待了十幾年,一直都很受夏瓔父親夏勳的信任,可是事情巧就巧在,在夏家出事的前一個月,他竟毫無徵兆的突然消失了。
夏家的案子當年牽扯很廣,夏勳的族親殺的殺,流放的流放,甚至他那些早已離京的學生也被抓回來投進了牢房,唯獨這個張安沒有受到任何牽連。
要說他跟夏家的事無關,任誰也不會相信。今天他見到夏瓔時的反應,正是印證了夏瓔的這一想法。
鳳公子走南闖北這幾年,一直在尋找他的蹤跡,直到最近才得知他竟又返回了京城,而且還躲在這個人跡罕至的林子裡鮮少露面。
他一直咬緊牙關不肯透漏半個字,夏瓔想著,既然他早已遠走高飛,如今又冒著被她抓到的危險折返回來,定是京城有非常重要的人或事在牽扯著他。
想要讓他開口,看來不許尋到那個牽扯他的軟肋。
兩人在屋裡待了許久,夏瓔一點有用的線索都沒得到。
推門出來,夏瓔正撞見蔣峻半蹲著身子立在門口,一隻手圈起放在耳旁正聽得認真,她微微一愣,隨即道:“世子這是在做什麼?”
蔣峻轉動脖子抬頭看夏瓔,眨了眨眼,面色尷尬,連忙起身擺正了姿勢,負手往後退了幾步,隨口找了個說辭,“你再不出來,我就準備進去叫你呢。天色不早了,再不走可要趕黑了。”
夏瓔抬眼看了一眼天上高掛的太陽,也懶得拆穿他,彎了彎唇角,柔聲道:“這次還是要多謝世子幫忙,我才能這麼快找到這人。”說著話,她緩緩向蔣峻靠近,卻不想蔣峻竟隨著她的靠近僵著身子一步一步往後退,似乎她是什麼洪水猛獸,必須要保持距離。
他突然轉變的態度讓夏瓔有些摸不著頭腦,只得停下腳步不再靠近,隔著老遠的距離繼續道:“剛才我和他的對話,想必世子也聽到了,我也不再多做解釋。只是這個地方不太適宜住人,還要麻煩世子給他另尋一個住處。”
蔣峻將剛才偷聽到的話在心裡消化了一遍,大概理出了一些頭緒,雖然仍是沒完全明白夏瓔要做什麼,但單聽她提到夏家的案子,便知事關重大,遂點了點頭道:“侯府在這附近有一處別苑,我派人將他送過去,那裡會有專人負責照顧他。”
回去的路上,蔣峻堅持不與夏瓔同乘馬車,而是騎馬不遠不近地跟在馬車一旁,不再像來時那樣多話,變得很是安靜。
夏瓔雖然覺得稀奇,但也沒做多想,直到回到東苑,蔣峻一聲不吭地抱起自己的被子枕頭出去,她才意識到蔣峻這是又不知鬧起了哪樣脾氣。
“世子這是要去哪裡?”來回奔波了一路,夏瓔也有些疲累,她坐在椅子上喝了口茶,不緊不慢地出聲問道。
蔣峻站定在門口,臉朝著門外不看夏瓔,只扔下一句,“我去偏房睡。”便頭也不回地拔腿匆匆走了出去。
外面對他的傳言才剛剛平息了一些,他這又鬧著分開睡,這無異於坐實了那些人的猜測。
夏瓔望著他離開的背影,無奈搖了搖頭。
這頭犟驢,說犯脾氣就犯脾氣,絲毫不會考慮後果,將來靠著恩蔭順風順水還好,若是遇到一點波折,就憑他那點腦子,真不知能不能保住侯府的這點基業。
蔣峻搬去了書房,原本想著遠離著夏瓔從此便能心無雜念,沒想到卻是適得其反。他晚上躺在矮塌上翻來覆去無法入睡,只要閉上眼,滿腦子都是夏瓔的一顰一笑。
沒注意到的時候還好,如今意識到自己懷了這種心思,越是想刻意忘掉卻越是忘不掉。
以前在一個屋的時候,他還能趁這夏瓔睡著的時候,偷偷趴在床沿邊上用目光細細描畫她的眉眼,即便自個兒在那兒痴痴傻笑,也是心滿意足,如今白天故意躲著,夜裡心裡想著,反而越發覺得牽掛的緊。
蔣峻在那邊抓心撓肺,夏瓔這邊卻是雲淡風輕,該喝茶喝茶,該看書看書,澆澆花看看魚,過得一如往常的愜意。
她太瞭解蔣峻的脾性,就他那個耐不住的性子,不出三日,鬧夠了也便自個兒乖乖過來搭話了。
不過這次還沒等到蔣峻主動送上門,蔣老夫人那邊便先是坐不住了。
從下人那裡聽說兒子與兒媳已開始分房睡,原本還指望著夏瓔讓兒子迴心轉意的蔣老夫人頓時心焦如火,隨即便差了人來傳夏瓔和蔣峻去正廳說話。
夏瓔在東苑找了一圈,也沒找到蔣峻。她無意間往月亮門外瞥了一眼,便見到一個鬼鬼祟祟的身影正探著頭往裡張望。那影子見她往這邊瞧,又做賊心虛得忙縮回了牆後面。
“福安,你躲在那裡做什麼?出來!”夏瓔沉聲道。
福安身子一顫,扭頭將求救的目光投向身旁的人,誰知那人不但不幫他,還朝他一瞪眼,十分不講義氣地一把將他賣了出去。
福安好不容易站穩了身子,一時侷促著手腳不知如何安放。他勾著腦袋抬眼與夏瓔對視,在夏瓔的注視下一小步一小步地挪到了門邊上,露出兩排大白牙一笑道:“少夫人。”
夏瓔淡淡掃了一眼牆後露出來的一點衣角,問道:“少爺呢?”
福安快速眨了幾下眼,訕訕一笑,道:“少爺他……剛出去了,不在府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