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遂心
我想幹什麼?
被突來驚雷嚇得下意識想躲起來的時佼,被許景瑭問得發出自我疑問,我是不是想拿這個秘密要挾許寄奴?
旋即,她在心裡否定這個想法,不,我從不曾有過這般壞心思,我只是……
“我不是想對你怎樣,寄奴弟弟。”時佼眼神有些躲閃,不敢直視坐在斜對面的人,因為那人蔚然而深秀的眉眼,此刻正帶著毫不掩飾的提防戒備,一瞬不瞬地盯著她。
提防情緒太過明顯,在聽罷時佼解釋後,這個看起來氣質疏冷的人,仍未收起渾身陡然豎立的尖刺,許景瑭右手緊握成拳,拳心朝下按在桌面上,褪去所有溫和恭順表象的目光變得鋒利尖銳,燭光投射下的五官,在那張好看的臉上映出深淺不一高低不同的陰影。
這個模樣的許景瑭,撤下所有偽裝,積威攝人。
時佼張口欲言,忽又一道霹靂當空而起,把心中發虛腦子發亂的人嚇得“啊!”一聲抱住頭,卻是無處可躲。
許景瑭並不把時佼被驚雷嚇到的樣子放在眼裡,反而下意識覺得這是她在耍什麼花樣,從來不憚以最大惡意揣度自己和他人的許景瑭,一把抓住時佼手腕,強行把她抱著頭的手拉開,並把時佼的胳膊按到桌上,一字一句重複問到:“時佼,你究竟,意欲何為?”
這九個字當頭而下,被驚雷嚇得恐懼未散的人,紛亂如麻的腦子被震得一片空白,忘記了要掙脫被鉗制的胳膊。
愣了片刻,時佼這才反應過來,並且確定,她不該這時就向許景瑭坦白,是她沖動了。
卻也沒有退路,她不想留退路,她需要逼自己一把。
“我委實沒有惡意,”時佼憑自己的解釋果然無法讓許景瑭信服,這是她早已預料到的,畢竟二人才認識兩天。
她有些氣餒,卻也並不難過,單手從懷裡掏出一封信:“這是入夏姨給我的,讓我在合適的時候,拿給你看。”
“……”許景瑭第一反應沒有接信,目光順著信封游上拿信封的那隻手,然後是手臂,最後落在時佼臉上,與時佼四目相對:“你為何會覺得,現在是合適的時候?”
“因為我覺得你是個好人。”時佼識趣,把寫著“吾兒寄奴啟”字樣的書信放到桌上,努力抽回自己的手,頓時感覺手腕被攥得生疼。
時佼與許景瑭一路同行來開州,她能從很多細節上看出許景瑭是個值得相交的人,她雖然沒長成個有本事的人,但看人這點能耐她還是有的,她相信自己,也相信許景瑭。
從來沒人這樣形容過許家二公子景瑭,從來沒人用“你是個好人”這種字眼表達過對許家二公子的看法,許景瑭默了默,松開時佼,拿起書信拆開看。
的確是她母親金氏的字跡,落款也無虛假,信裡那絮絮叨叨的敘事口吻更是無人可仿。
“你就不怕,我騙了你?”花去點時間細細看罷書信,許景瑭捏著厚厚幾張密密麻麻寫滿字的信紙,這般問。
“怕,”時佼直白,卻也用了點小心思:“但更怕被嫁給那男人。”
“恕我唐突,你為何會這麼反感家裡人給你說定的那個秀才?”許景瑭這人啊,蓋因自幼成長環境所致,要命的提防說來就來,同樣說散就散,尖刺甫收斂,就又變回那副溫良恭順的模樣,語氣溫軟,語調謙謹,甚至有幾分人人可欺的綿軟。
時佼心說這回相信姐姐對你沒惡意了罷?口中回答道:“我既知道你要命的秘密,那我也不妨告訴你,我不喜歡男人。”
不知怎的,許景瑭忽然就想起了母親說的,那隻被母豬咬一口後就羞憤而亡的公豬。據說,那頭短命的公豬就是喜歡公豬,不喜歡母豬。
“啊,這樣……”許景瑭很是不敢讓時佼知道自己拿豬與時佼對比,她收起來自母親的書信,喉骨幾度上下滑動,竟變得不自在起來,整個人坐著一動不動,只剩搭在桌上的那隻手,食指和拇指不停地來回搓動著。
片刻後,她清清嗓子,試探道:“我阿孃在信裡說的事情,請恕我一時無法接受,你我同樣身,如何能嫁娶?”
“如何不能嫁娶?”時佼反問,道:“你未婚,我未嫁,正好配成一對,你這身份,比起那些打破世俗勇敢在一起的人,其實是更加有利的。”
“……”嘴笨如許景瑭,竟被時佼回駁得啞口無言。
沉默良久,她也不知道自己想了些什麼,反正訥訥道:“就先處處看罷。”
此行目的就為聽見這句話的時佼,大概被高興沖昏頭了,她只感覺自己沒什麼感覺,禮貌且應景地沖許景瑭微微一笑,留下句“一言為定”,就瀟灑地回隔壁六益居睡覺去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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次日晨,寄居許家且有些認床的人,在聽了幾乎一整夜列缺霹靂瓢潑大雨後很早就醒來了,她伸個懶腰,渾身發酸,左右再睡不著,幹脆穿衣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