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不是許景瑭捨不得僱車,金家到開州太遠,除了公府安排的板兒車來回拉客,尋常沒有車夫願意跑這條路,除非是過路車,可是那車子並不常見。
“那是當然吶!”車夫輕甩車鞭,鞭子末梢在虛空中打了個響,毛驢四條腿噠噠噠似乎更快幾分:
“我那傻婆娘,自跟了我就沒怎麼享過福,不僅賭著命給我生下一兒一女,還整日裡鍋碗瓢盆漿洗縫補沒停過,家中老小有她一日三餐妥貼照顧,她從沒叫我為家裡事操過心,我要是再苛待她,那我還是個人麼!”
外頭聲落,時佼挑眉看向許景瑭,不言不語中大有“你覺得呢?”之疑問。
“嗯嗯,大哥說的對啊。”許景瑭點頭如搗蒜,反應快速:“大哥說的非常對!”
“既然大哥說的對,那還不趕緊給你媳婦揉揉腿?”車夫大哥的打趣再度從車門外傳來,帶著笑腔:“男人討好媳婦不丟人,這過日子嘛,只有媳婦過得順心舒坦了,一個家才會越過越好!”
“大哥說的對!”許景瑭也跟起鬨一樣,中氣十足回應車夫,罷,扭過頭來沖時佼無聲一笑。
這個人有副好看的皮囊,如此笑起來亦是格外明媚,像今日午後的天光,像天光普照下爽秋,沒有夏季的喧氣,沒有深秋的肅殺,不遲不早,剛剛好叫人心生歡喜。
時佼別過臉去,悄無聲息按下心底那個尚不為許景瑭知的事情,健談的車夫還在興致勃勃說些什麼,時佼暗暗活動著雙腳藉以緩輕腿麻,身子靠住車壁,歪頭打起盹。
兩人在開州南城門的內門處下車,驢車去城東的慶化坊花去些時間,到慶化坊時,天上的日頭已偏到西南靠西處。
許景瑭付了錢,甫跳下馬車,虛掩的朱門後跑出來位年輕僕丁。
“是二公子回來啦,財叔,就是二公子回來啦!二公……”年輕僕丁興沖沖跑下臺階,只是他才跳下最後兩級臺階,口中的“二公子”就和雙腳一起僵住。
僕丁看見,下了車的二公子,轉身從車裡扶下來一位姑娘。
“二……呃……”聞聲而出的老僕財叔同樣動作話語齊齊一頓。
“這是時佼,”許景瑭大大方方向二人介紹道:“我阿孃摯友的女兒,來開州謀生,這幾日會先住在家裡,”
“時佼,”她反過來介紹對面二人,語氣輕快:“這是忠康,家裡人平時進進出出,那都得聽他安排的,那位是管家財叔,你需要什麼,只管向財叔要,只要這開州城裡有的,就沒有咱們財叔弄不到的,前提是不違律悖法哦。”
忠康是許家看門護院的家丁,財叔是管家,許景瑭詼諧的介紹,讓在場幾人展露笑顏。來時有些緊張的時佼,也跟著稍微放鬆一點,沖那二位叉手問了個禮,道:“小女子時門時佼,叨擾了。”
忠康到底年輕,被姑娘家的問禮給弄得不知所措。財叔和和氣氣地笑,招呼時佼進家,態度平和中不失幾分熱情,卻也絲毫不顯殷勤:“時姑娘不必客氣不必客氣!快快,家裡請,一路上很累罷?”
財叔的熱情恰到好處,許景瑭不用再擔心自己同時佼無話可說——畢竟路上多時都是時佼在找她說話——踏踏實實跟在時佼旁邊往家裡走。
財叔和時佼你一問我一答地說話,幾人很快穿過前庭,越過前堂,來到許家招待親朋戚友的中堂。
“老太爺和老太太去雲山觀還沒回來,大爺走貨去了,大奶奶帶著姑娘回孃家小住,三爺夫婦也不在家,總之家裡現只有你回來了,”財叔簡單一提家裡各房的去向,借倒茶之機低聲問許景瑭道:“所以你打算把時姑娘安置在哪裡?”
“六益居如何?”許景瑭禮貌地扶著茶杯,抬眼看財叔:“叫人簡單收拾出來就好,她只住沒幾天,阿翁阿婆何時回來?”
財叔撅撅嘴,似乎有些不滿意許景瑭的提議:“初定再有十日便歸。”
許景瑭一點頭:“那就這樣定了。”說罷又沖財叔擠眼睛。
財叔看不到了希望,失望化成一聲輕嘆:“行罷,我這就吩咐下去。”
小老兒放下茶壺又轉頭朝坐在對面的時佼,慈祥道:“時姑娘餓了罷?再稍微等等,廚裡很快就做好飯食,用點飯菜再去休息。”
“有勞財叔,謝謝財叔。”時佼端端正正坐在方椅裡,向財叔頷首致謝,禮數周全。
“哎哎哎,不客氣,時姑娘您不用客氣,那二位先聊,小老兒去廚房看看。”財叔恭敬退下,留許時二人四目相對。
該說點什麼呢?許景瑭端起茶杯,低頭呡茶,尋思道,要是一進家門就和時佼聊找活計找房子的事,會顯得不歡迎時佼來許家暫住,可是不聊這個聊什麼?她委實不會和姑娘聊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