臨行前,自然又是收拾了大堆的吃食玩意兒,讓沈瑩和楊熙帶回去玩兒。
沈瑩不推辭,楊熙也不好自己推辭,只能全收了。
太妃娘娘給的全是好東西,瀘州八百裡加急送來的荔枝,皇莊裡産的蜜桃兒,南邊兒新進的繡品......隨便兒拿出一樣來,都夠楊熙驚嘆了。
許是念著楊熙頭回來,楊熙的東西裡還有一件兒珍貴非凡的繡品,乃是南邊兒姚大家親手繡的插屏。
姚大家原是前蘇州知府的庶女,名為姚三娘,後來姚知府被禦史參貪贓枉法,收受賄賂,□□將其貶為庶人,姚家自此窮困潦倒。
姚三娘為了餬口,便以從前在閨閣裡學的刺繡為生,後來受到蘇州最大的繡莊賞識,成了供奉的繡娘。
姚三孃的繡品比別人的都要精美,名氣也越來越大,幾十年下來,便成了現在的“姚大家”。
京城的貴婦人們,無不以擁有姚大家的繡品為榮。然而今上登基後不久,蘇州上供的繡品就得到了柳太後的喜愛,其中尤以姚大家的作品為最,自那以後,姚大家的繡品就不再販賣,只供內務府。
貴夫人們想要得到姚大家的真品,只有太後賞賜這一條路。
楊熙得的這個插屏,名叫江山秋色,乃是以宋時大家張伯駒的名畫《江山秋色圖》為底,以各色絲線勾勒出層巒疊嶂,最難得的是,一個僅有二尺長一尺寬的插屏,竟能將完整的《江山秋色圖》繡於其上,不能不嘆,姚大家不愧是名動天下的大家,技藝如此之精湛,不能說後無來者,也是前無古人了。
對於這個插屏,楊熙是愛不釋手,它本身的珍貴是一層,繡藝是一層,還有一層,就是《江山秋色圖》了。
楊熙本想將之放於屋裡,又怕別人說她孟浪,思來想去,終是捨不得寶珠蒙塵,老於灰燼,便與素月一起繡了個罩子,罩在插屏上,然後將插屏放在屋裡不起眼的地方。
楊熙想看之時,取下罩子就能看,有人來了,將罩子一罩,也沒誰會來問。
只除了沈瑩之外。
沈瑩不理解楊熙,指著罩子好一通嘲笑:“表姐真是,人家好好的大家之作,竟被你們這胡亂繡的破布給掩住了風華。”
楊熙開啟她的手,嗔道:“什麼胡亂繡的,一個罩子而已,難不成還要繡成精品不成?”說著說著,自己也覺得有些對不住姚大家。
“那你倒是告訴我,有什麼更好的法子?”楊熙問沈瑩。
沈瑩大大咧咧道:“這有什麼,你就直接放著不就成了。”
沈瑩不懂,便是再珍貴,這插屏是表姐正大光明的得來的,何必這樣遮遮掩掩的呢。
楊熙卻不好明說,沈瑩這樣的身份,無論是什麼樣的寶貝,都有底氣擺出來給外人看。但自己不一樣,這麼貴重的東西,就這麼大喇喇的擺在外頭,別人看了,還不知要怎麼說她呢。
跟沈瑩說不清楚,楊熙也不強求,仍將插屏這樣擺著。
第二日去成蹊苑上課,沈瑩沒忍住跟先生說了這件事兒,先生聽了,詫異道:“真是姚大家的江山秋色?”
楊熙點點頭,太妃娘娘手裡的東西,哪能有假的。
“這可真是......”先生有些激動:“難得有這樣的機會,一會子上完課,咱們一道兒去熙兒屋裡看看。”
楊熙點頭應了,沈瑩問道:“先生也痴迷於姚大家?”
“說痴迷也不為過,”先生喃喃道:“早年有幸,曾與姚大家有過一面之緣,姚大家氣度非凡,對刺繡一道的領悟,更是無人能及,且她與別的繡娘最大的不同,就是她不流於俗套,一味地照著花樣子繡,她繡的多事自己畫的山水花鳥人像之類,她的畫工也不下於當下的名家了......”
先生絮絮地說了許多,十多年前姚大家跟著進供的隊伍來京城,那是先生的夫君還在世,楊家地位不低,先生嚮往姚大家已久,便找機會見了姚大家一面。姚大家與先生一見如故,暢聊了許久。
後來先生便不只愛姚大家的繡品,更愛姚大家的人品。
“三娘是我見過的最純粹的人,她這一生都醉心於刺繡一道,不為外物所動。”
姚大家終身未嫁,成名之後,也不乏官宦之家想納她為妾,或有商戶求娶,但這樣的人家,無一不是沖著名聲來的,看透了這些人的真面目,姚大家便當眾立下誓言,此生只忠於刺繡,絕不成家。
經此一事,再無人打擾她,她也能專心於自己所愛的事情。
楊熙不知姚大家經歷了什麼,才能走上一條完全不同於世俗的路,但這不妨礙她敬佩姚大家。
一個女子,能夠不依靠男人,獨立的存活於世,實在是令人驚嘆。
但楊熙卻沒有這樣的勇氣,她是個真正的世俗之人,沒有姚大家和先生的清高,地位和榮華才是她要追尋的。
若是沒有楊淩,或許她會遵從張氏的意思,找個小門小戶就嫁了,但是現在,她沒有退路。
從恆王府回來之後,沈瑩安分了幾天,便忍不住要拉著楊熙往外跑。
楊熙也不拒絕,只囑咐她別忘了給德馨院裡報備一聲。
沈瑩不贊同道:“表姐你是不是傻了,母親說了咱們可以出去,若是告訴她,她不讓咱們出去可怎麼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