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日也不知是怎麼回事,明明下午還好好的,現在卻像是忽然吹起了狂風,就連枝頭的的樹葉都被吹得簌簌往下落,儼然風雨欲來。
“咚!”
一聲巨大的悶響從他的身後傳來,像是有什麼東西摔了下來,藍忘機登時轉身看向床鋪。
然而榻上沒有一個人,只有散亂裹成一團汗濕的褥子。之前他出去拿糖的時候魏無羨跑到了門外,而現在門窗緊閉,自然出不去,難不成……
藍忘機心頭一沉,循著細碎的聲響緩慢走進了在角落裡門支開一條縫的木櫥,下方縫裡漏出了半截夾住的衣角。
他的腳步聲幾近無聲,卻能聽到靜室裡的喘息聲越來越急,彷彿驚懼得不得了,但是又拼命地試圖壓住聲響,因而悶到喉間只有“嗚嗚”的輕微聲響。衣角一抽,收了回去。
可這聲也聽得藍忘機心尖發疼,就連氣息都躁動了幾分,穩步站定在了木櫥,抿緊了唇往外拉開。
門似是被人從內裡拽住了,藍忘機輕輕一扯竟然沒有扯開,只能從門縫裡看到外面的光漏在了少年慘白的上半張臉上,兩隻眼睛大睜著,牙齒打顫。
藍忘機手一頓,微微放柔了些,試圖喚他的名字:“魏嬰。”
裡面的人渾身一顫,牙齒咬得更緊,儼然已經被嚇得分不清東南西北,也聽不出到底是誰在喚他,身體蜷縮得更緊。
“別怕。”藍忘機將聲音壓得很輕,“……是我。”
魏無羨聞言兩隻手捂住了腦袋,喉間發出了嘶啞的悶聲,含含糊糊地吐出幾個聽不清的字,但大抵是在說什麼“疼”、“不要咬”。光囘裸的腳趾蹬踩在了櫥內安靜的衣料上,洇出了濕透的水漬。
藍忘機見他這樣實在是不對也聽不進去任何東西,便也無法忍住告訴不可以焦急要將其安穩勸出的心思,指節用力,猛得拽開了門。
“啊!”魏無羨驚喘著震了一下子,瘋了一樣連滾帶爬地往外面逃,卻正好被藍忘機攬著腰撈在了懷裡。
懷裡的人汗濕發冷,渾身都在發抖,沒有一寸氣息是穩定的,只有顫抖得如同驚弓之鳥的軀體交纏,貼著藍忘機心口的那一處撲通撲通跳得厲害。
藍忘機將撲騰不停的人死命地按住,沉聲道:“魏嬰!”
魏無羨手腳崩潰地推拒著他,“別……別!”
——想來現在記憶已經回到了父母去世之後的流浪時,現在情緒不太穩定,估計是記憶裡這個時候受到了驚嚇。畢竟魏無羨每次回到記憶的時候,都是很重要的一個節點。
藍忘機一想到溫情說的“若有不慎,輕則失去記憶,重則傷及元神迷失心智”就心頭焦急,越發緊張地託著他的腰,毫不介意地任由魏無羨將汗水糊了上來,白色的卷雲紋衣衫被弄得亂七八糟衣襟散亂,另一隻手從他的後脖頸往下順。
“別怕,看清我是誰。”
魏無羨哆嗦了起來,似乎終於被喚回了些神志,兩隻眼睛睜得大大的,倉皇失措地偏頭對上了他的視線。
一雙熟悉至極的淡色眸子撞入了他的眼底,壓得魏無羨心口一滯。
是……
下一瞬,魏無羨張著唇,唇囘瓣發抖,眼眶登時泛紅得像個七八歲的孩子。雖是難以置信,但指節猝然收緊了他的衣料,“藍……”
藍忘機摸著他的脊背,另一隻手托住了他的臉,“嗯。”
魏無羨彷彿叫不出聲音來,看著他的臉,哆嗦著氣息,“藍、藍……”
藍忘機心口一刺,直直地看著他,毫無催促地耐心等他說完。
魏無羨記憶還停留在方才翻果皮在巷角被惡犬圍著撕咬,天下著大雨,又是冬季,泥土砂石亂七八糟地蹭在衣衫上,漏出來的面板被擦著滾出囘血痕,四肢上下無一處不痛,驚得神魂齊飛,然而不論叫什麼都無人來救他的時候。
眼前忽然出現了這個人,魏無羨還沒回過神來,話都說不完整,只像是抓著救命稻草一樣地緊緊攥囘住了他的衣服,原是還未哭出來的眼睛大睜著剎那間紅透了,滾燙的眼淚大滴大滴地順著泛紅的眼睛往下滾,張著嘴“啊啊”地叫不出聲。
藍忘機手指猝然泛白,骨節繃出了一條艱難的線,氣息極重地將人往懷裡按,澀聲道。
“是我。”
魏無羨喉間一頓,眼睛睜著似是在看他,又似不在看他,直到僵硬地被他摟在懷裡,接著近乎求饒一般地顫抖著將腦袋埋進了他的懷裡。
藍忘機只感覺自己脖頸的衣領燙意翻湧而上,濕囘潤的水液如同失了控一般地貼著他的脖子往下面滾,魏無羨緊閉上眼嗚嚥著將眼睛貼著他的頸子,“藍……”
他氣息顫了顫,終是喚了出來。
“藍……二哥哥。”
藍忘機的心霎時揪了起來,抿著唇同樣氣息顫抖。
“……嗯。”
不同於年少時期單純跟在他後面黏黏糊糊叫著的“藍二哥哥”,現在的這聲彷彿浸著太多的心酸無奈,卻又茫然無措的像個孩子。彷彿到現在還沒有反應過來到底發生了什麼,轉眼間便已經流落街頭再也看不到自己最愛的人和愛著自己的人。
眼淚啪嗒啪嗒地往下囘流,魏無羨哆嗦著唇,揪住他的衣衫,語無倫次地道:“我、我只是好餓……但是我沒有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