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藍湛!”魏無羨高聲急道。
然而人群實在是太擠了,魏無羨又不能用靈力傷了人,費勁地在夜市越來越擁擠的人堆裡尋找著可以鑽出去的縫隙。兩側的燈籠上晃著的光如同搖曳的人影,隨著挨擠的人群探出了邊際,蔓延著鋪到了青石的路板上。
“燙手熱嘞哎——芸豆餅噢!”煮好的特別爛乎的芸豆盛方在了木箱中,熱氣騰騰,用白棉墊蓋著。攤主將適量的芸豆放在一塊幹淨的白布上,把口兒擰緊,在手掌上拍打擠壓成圓餅狀,撒上細末的椒鹽粒,香味撲鼻,逗得擠在人群裡的孩童發出了嬉笑的聲音,奔走著打鬧。
“那位夫人來看看胭脂,還有桂花釀的蜜唄!都是新鮮貨!”
“酥皮兒的——鐵蠶豆嘍~”
叫賣的聲音細碎卻又龐雜,如同水流彙入了海裡,語調悠長,徐緩拖尾,卻也是一層又一層地隨著喧鬧的笑聲蓋過了魏無羨的叫喚聲。
人群裡滿是笑意盎然的神情,只有魏無羨滿頭大汗,憋得眼眶通紅,聲音幾乎快要叫啞了。
“借過借過!”
魏無羨終於擠出了人群,艱難地喘了一口氣。
這邊圈兒叫賣的全是自家織染布匹,比往日裡貨莊的布料便宜很多。大抵是攤子不夠大,鋪在地上又怕髒了布匹,因此多根攤柱中間都繫上了結實的細繩,上面掛上了繁多的花紋種類的布展示給客人看。
由粗漸細逐步過渡而形成的,色白相間的雨絲錦鋪天蓋地地遮蔽了魏無羨的視線,就如同雲夢這種傍水而居的地方總是喜愛的漣漪樣式,最為受客人喜歡,因此掛在了最外側顯眼的地方。
後面是層層疊疊堆壘得宛如金石墜玉般的素紗,花羅,織成和雲霧綃,多個攤位堆集在一起,布料繁多壯觀得讓人下意識地停下步伐來觀賞。織娘們雙眼中宛如挑著珠串的亮光,滿是驕傲地將自家織出來的布叫賣著。
若是往日裡,少年們也愛來這裡,因為好玩得就像是迷宮一樣,穿過一層的布料還有下一層,彷彿永遠也看不到盡頭。
但布料再多,魏無羨現在也沒有心思看。
那一片白色的衣角宛如幻覺一般,消失沒了蹤影。
原本黑亮的眸子漸漸地黯了下去,就如同他的逐漸沉寂下去的心,沉且重地墜入了很深很深的地方,彷彿永遠落不到地。
許久,魏無羨嘆了口氣,像是將濁氣緩慢地藉著夜裡裹著寒意的風順著鼻息從肺腑中擠了出來,腳下一步都邁不動,肩膀耷囘拉了下來。
他突然很想一屁囘股坐在這些覆蓋了視線的綢緞中,然後再也不動了。
現在心裡一想到藍忘機當時的那些強硬,反而扒囘開表皮,倒是顯得格外不安。指節懊惱地穿囘插入了發間,也不知是在水裡凍得,還是自己現在心底很涼,便襯得吐息都顯得格外滾燙。
魏無羨現在也很不安,滿心滿眼裡都是想看到那個人,最好能快些觸碰,讓他躁動不安的心稍微停下來。
可說到底他倆之間的“契”都可能是錯誤的,通脈同感是笑話,找到這個人難上加難。
細長的指節抹了把臉,魏無羨的心緩慢地沉了下去。
他悶笑一聲,聲音很輕很輕,像是藉著風撥動的綢緞沙沙聲傳遞給那個人。
“沒有契,我也是……喜歡你的啊。”
“咔。”
像是枯枝被踩斷的聲音,引得魏無羨微微側過了眸子。
眼前顏色妍麗的妝花緞下漏出了雪白的靴尖,雪白的衣角搭在滿是水露的草地上,洇濕了一點點,卻又燙得魏無羨心口登時麻了起來。
魏無羨微微睜大了眼,心裡生起一股近乎荒唐的感覺,明明該是狂喜,卻又擔心是錯覺,或是看錯了。
喉口發幹,汗水順著額頭擦過了纖長的睫羽,辣得他眼睛發疼,卻依舊不捨得伸手擦掉,呼吸都被他壓得近乎無聲。
魏無羨抬起了手,貼緊了那塊布。
“哎呀,原來這塊在這裡呀!怪不得找了半天沒找到。”穿著鵝黃衣衫的織娘急匆匆地撩囘開層層疊疊的布料走了進來。
足尖踏在了草地上,聽得沙沙作響。魏無羨還沒反應過來,便看著宛如胭色鋪滿的綢緞被織娘“嘩啦”一聲從掛繩上扯了下來。
如同水般的細料漾起了波紋,刮擦過細繩時,一層又一層翻湧不停,明麗的光浸入了眸底,甚至在瞳底嵌入了漣漪般地水色,直到被熟悉而清冷的面容逐漸佔據了視線。
從眉眼到鼻尖,再到淡色的薄唇。
無一不俊美,無一不撩得魏無羨心口發燙。
淡色眸子中滿是意外,似乎完全沒想到會在這裡看到魏無羨,同樣是一副伸手要掀開布料的模樣。
魏無羨的手也是抬著的,未收回來。
兩人的指尖僅僅保持著一段極短的距離,若不是布料相隔,便會觸碰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