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論是對他發火還是自己一個人置氣,說到底不過是因為太害怕傷到了這個人。就像是一道傷口出現在了對方的身上,自己恨不得代其受之。
只要藍湛在自己的視線落垂之處,平平安安,便好過一切了。
可是這樣一想……
魏無羨忽然腳步一頓,似乎有些明白了藍忘機今日在船上發的火和對自己的那幾分強硬。
不論是“契”還是什麼別的東西可能會有不好的影響,他總是希望這個人在自己的視線範圍裡,可以平安開心。若是不在了視線範圍裡,心口就像是忽然塌下去了一大塊,空落落的無法填滿,失落又無措,也無法用任何東西來彌補。
說到底,不過是少年置氣,握在了手心裡的東西,便捨不得放開。
因為一放開……再也找不到了,怎麼辦?
“魏公子,剛出爐的燒餅,來一個嗎?”常去的餅攤的攤主笑著喚他,攤子上的香味順著鼻息鑽了進來。
魏無羨霎時間驚醒過來,急切地上前道:“請問,看到上回跟我一起賣餅的公子了嗎?”
攤主邊思索邊給身側的客人用油紙包著餅,“是那位看起來很尊貴的小公子嗎?”
魏無羨眼前一亮,比劃道:“對!高高的,長得特別俊的那個,額上繫著一根抹額。”
“哦,方才在我這裡買了一個餅,然後順著……”他伸手一指,帶著魏無羨的視線往那邊看,“那條道走了。”
魏無羨略一頷首,“多謝!”
“哎,魏公子留步。我這快要收攤了,這餅你拿去吃吧。”攤主笑道:“不收你錢。”
魏無羨哪還有心思吃餅,現在裝著的那個人都快要滿溢位來,“謝謝,但還是不……”
“跑什麼?方才問你你不出聲,現在倒是老實了!”
身側的婦人用衣袖抹著淚,另一隻手緊緊地攥著小娃娃的手。
“哎,算了算了,小孩子嘛,別跟他置氣了。”攤主將油紙包好的餅送到了婦人手裡,摸了摸倔強低著頭不啃聲的幼童腦袋,“離家出走而已,我小時候也愛離家出走,可把我爹孃嚇壞了,拎回去一頓打。”
魏無羨正要離開的腳步微微一頓。
“哪裡是氣這些。”婦人眼眶泛紅地接過餅,像是怒氣消了大半,又像是實則驚懼蓋過了怒意,聲音都降了些,後怕地對身側的小孩道:“阿童,你若是想吃什麼便跟阿孃說,鬧脾氣倒還是小事,若是出了什麼事怎麼辦……”
攤主道:“是啊,阿童,鬧脾氣沒什麼,可你什麼都不說就跑走。”
男人頓了頓,嘆了口氣。
“這樣……多傷人啊。”
剎那間,魏無羨的腦子彷彿被石錘“當”地鑿穿了。
冰涼的寒意唰得從心口躥入了四肢百骸,凍得他哆嗦了一下。
122
魏無羨氣喘籲籲地穿行過沿街攤販,汗水順著他的額角流了下來,被他胡亂地用袖子擦了幹淨,咬咬牙繼續找。
兩側的燈籠隨著風輕微的晃著,將搖曳的燭囘光鋪散在了道路上,就連被磨平的碎石路都被點上了幾點瑩亮的光。越往市集內走人越多,近乎湧潮的人流蜂擁而上,稍微挨蹭著擠過去都會撞得四周發出“看點路啊”的抱怨聲。
然而魏無羨已經顧不得太多了,汗濕的額發黏在了鬢角,手心裡湧上粘囘稠的寒意,握著隨便劍身的指節都在抖,心裡慌得一塌糊塗。
似乎就是這樣,不論是他對藍忘機,還是藍忘機對他。
不過才心意相通不久,會有不安,也會有失了沉穩的時候。在一起的時候縱是再想接近,但是為了對方的安全,他下意識生起了幾分瑟縮之心,退後了半步。
然而就這半步,太傷人了。
互通心意那日的他將自己完完整整地交給了這個人,但是現在又一意孤行地做著覺得對藍忘機好的事情。
這樣看來,與自己抱怨藍忘機的“總是這樣”又有何分別!
他將藍忘機的心捧了起來,又失手摔了下去,甚至還在對方委屈至極地堅持時,說這樣不好……藍湛到底該有多難過。
魏無羨想都不敢想,如同喜怒共感一般,稍微思緒一動都會被難過的感覺淹沒窒息。
他牙關緊囘咬,眼眶微微泛紅,心口一陣一陣地抽著疼,只想盡快找到藍湛,然後告訴他……
長街的盡頭閃過一片雪白的衣角,繡著卷雲紋的衣衫擦過了褚褐色的攤柱,細長的抹額發帶尾端飄忽著轉瞬即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