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是。”
不知道出於什麼心理,或許是一種隱秘的報複和惡趣味,也可能是這幾日沒休息好導致他的精神壓力過大,鐘修說了一句本不應該說的話。
他說:“他要離開,但我不允許,就把他鎖到了地下室,所以現在還不適合帶他出來。”
尾音落下的剎那,鐘修就意識到自己意氣用事了,並且他也沒有從中得到任何類似於報複或發洩的快感。
而他的父母也在那瞬間陷入到了長久的、近乎死寂般的沉默中,房中的空氣彷彿成為了粘稠的膠質物,讓人頭暈、窒息、深感疲憊。
大約過了五六分鐘,艾琳達做了第一個開口的人。
她說:“是我給你做了一個錯誤的榜樣。”
聲音有些啞。
“修。”鐘景玉也喊了一聲,語氣彷彿帶了些懇求。“你不應該這樣對你愛的人。”
鐘景玉話音落下的瞬間,鐘修的心跳開始無端端地加速,一整天都沒吃過東西的胃開始翻湧,一種生理性的惡心泛了上來。
他深吸了一口氣,挨過了一波視線模糊的眩暈。
隨後看向鐘景玉,一字一字很緩慢地說:“愛,你們之間這種愛嗎?我沒說過我愛他。”
鐘景玉的臉瞬間就變白了,表情變得比剛才更難看,甚至有些無措,接著整個人陷入到了近似於病理性的崩潰中,身體也開始微微地發顫。
鐘修看著他,恍然發現幼時那個帶著自己滿山跑的父親已經變得模糊不清了,只剩下了面前這個擁有著一幅脆弱、茫然、神經衰弱的模樣的男人。
讓人陌生。
那謝遊呢?與他有相似境遇的謝遊也會發生這樣的改變嗎?
鐘修還沒想清楚,鐘景玉就又開了口。
他開始替一個從沒見過面的人,哀求著自己的親生兒子:“不愛他就讓他走吧,修,放他走吧,拜託你……”
來來回回都是這麼一句話。
鐘修端坐在沙發上,被這些相似的詞語反反複複地捶打。
艾琳達很快發現了鐘景玉的不對勁,拉近距離想去安慰他,卻在觸碰到瞬間被他開啟了手。
“都怪你,都怪你!”鐘景玉突然就歇斯底裡地漲紅了眼睛,音量提得很大,“是你把我變成這樣一幅人不人、鬼不鬼的模樣的,是你讓家不像家,也是你讓我們的兒子變得不像正常人的!!!”
“景玉,不要這樣,你先冷靜下來。”
聽了二十多年的爭吵聲又在耳邊響起,鐘修剛開始還會被他們的聲音影響到,心情沉重且糟糕,不過很快,在這個偌大且混亂的房中,他就只能聽見鐘表擺動的有序聲音了。
滴答滴答,比心跳穩定,比情感穩固。
當時針又繞著表盤走了幾格後,鐘修便徹底沒了耐心。
也不管父母聽見了沒有,在丟下一句“我先走了”之後,他就兀自出了門。
鐘修擅長剝離自己的情緒,並不會遷怒他人或者過度地耗費自己,通常情況下,走出古堡的大門之後,他就會讓自己不再思考在裡面發生的其他事情。
但這次不知道為什麼,車開到半山腰的時候,他仍舊感到坐立難安,亂頻的心跳也沒恢複。
父親歇斯底裡的崩潰模樣又出現在腦海中,他的懇求聲在恍惚之間與謝遊的重合在了一起,包括通紅的雙眼。
鐘修的心重重地跳了幾下,此時無比迫切地想要回到別墅中,最好是立刻。
於是他讓司機提了速。
然而不知道為什麼,在話音落下之後,他莫名地回了個頭。
——燎原般的火焰不知在什麼時候燒了起來,於古堡的上空張牙舞爪著吞噬一切,火光點燃了弗倫斯堡半邊昏沉的天。
【作者有話說】
畢竟是最後一卷了,這次的話,肯定會好好說清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