遊照野攥緊了手中的長槍，指節咯咯作響。
那笑聲仍在持續，半晌，他道：“你是什麼人？祈舞？”
那人的笑聲短暫地停了一下，又更加張揚地響了起來，還說道：“祈舞是誰？呵呵呵呵……”
隨著那聲音落地，縹緲的身影出現在遊照野前方不遠處，她浮浮沉沉地飄在空中，如同在看不見的海洋裡隨波逐流。
頭發花白的女人行將就木地拄著一把破破爛爛的柺杖站在遊照野對面，她佝僂的身軀像是要承受不住自己的重量似的，一副隨時都要倒下去的樣子，但卻又始終站得很□□。
遊照野注視著她，半晌道：“你老了。”
女人沒有開口，只用混濁的瞳孔靜靜看著他，但周圍的怪笑聲還在無孔不入地響著。
她說：“遊照野，你以為你真的很無所不能麼？——你都死了。”
遊照野面上無甚表情，心中卻感慨萬千。
提著裙擺的妙齡少女，珍瓏池中面目模糊的女子，塞外風沙裡縱橫陰陽的引魂者，還有面前這個老得不似還在人間的人，她好像變化萬千，在時間的長河裡隨意來去，卻終究逃不過生命兇猛的吞食。
她們都是同一個人，擁有不同的面孔，可是都是這個人，時刻遊離於人世之外，又深陷命運之中的人。遊照野總覺得她也像自己有未盡的心願，所以才裹足不前，但她卻裝得好像什麼都沒發生。
“我不知道你身上有什麼樣說不出口的故事，也分不清你到底是善還是惡，更想不通你是要幫我還是要害我。”遊照野說，“但是，我總覺得你走錯了。”
祈舞說：“我既不是要幫你，也不是要害你——我本就不是十分在意你的死活。”
遊照野道：“是麼？那你做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祈舞，你當初為什麼要教我鬼使契約的締結方法？”
樂黃泉跟著那半屍人化的姑娘在數不清的洞xue裡穿行，也不知道走了多久，這山體大到難以想象，他總覺得按照他們的腳程此時都已經走到幾百裡外的馬嵬驛了。
每過一段時間，這姑娘就要茫然地停下來歇一會，問他們是誰，他們這是要去哪裡。有時她的腦海裡也會冒出些殘存的記憶，隱約知道他們是在哪裡碰上的，之前又說過什麼話。
但大部分時間樂黃泉都要一遍遍地給她重複解釋。
這段時間裡，她帶著他們走過了幾個寬敞的洞xue，內裡有幾處隱蔽的暗門，上面都封著陳年的青苔。
推是推不開的，樂黃泉將《雜》之章拿出來試了試，也都沒有反應，只好繼續向前。
又一次給這間歇性失憶的姑娘回顧了“往事”之後，幾人在一塊稍微平坦些的地方坐下來休息，符恬反正不會疲累，這姑娘似乎也耐力非凡，只有樂黃泉趕路趕得滿頭大汗。
碰上身邊兩個都不是凡人，樂黃泉心裡也很苦，倒顯得他真有多弱不禁風似的，在身上找了半天手帕，卻又不知道落到哪裡去了。
那姑娘看了，把手中的燈籠放在地上，從懷裡摸出塊帕子來遞給他：“我這裡有。”
貿然接受姑娘家的手帕似乎不大妥當，樂黃泉下意識地就看了一眼符恬。
姑娘會錯了意，道：“你放心，這帕子沒毒，再說我身上這種毒也不傳染。”
樂黃泉怕她以為自己是嫌棄她，便接了過來，帕子在手中攤開，繡在角落的褐色紋路完整地顯露出來，他還來不及拿起來擦汗，便情難自抑地驚呼了一聲。
那個紋路是一支“孔雀翎”，蜀中唐門獨有的暗器，雖然繡得醜了點，形狀都走樣了，但他絕對不會認錯。
因為那就是他自己繡的。
樂黃泉雙手劇烈顫抖著，震驚地抬起頭來：“唐……乾？”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