孩童稚嫩的聲音唱著:“雪吞城,水殺生,美人河裡美人驚……”
九宮棋谷裡的祁念念緩緩摘下了臉上的面紗,她原本完美無瑕的面龐多了一道猙獰的傷疤,從一側嘴角裂開,幾乎蔓延到耳後,看起來像是個張口大笑的惡鬼一般。
而她也真的笑了。
“我恨你。”她對曹汝愚說,“你殺了我的兒子,我恨你。”
站在她面前的曹汝愚像是一尊雕像,依然紋絲不動地沉默著。
而那童謠歌唱的聲音越來越近,越來越近,近到祁念念終於發覺了不對。
她猛然回頭,發現身後當真有個珠圓玉潤的小男孩,邊唱著歌,邊一蹦一跳地朝她走來。
遊照野遲鈍地發覺那鼓角聲竟然不是幻覺。
但這也怪不得他,誰讓他已經聽不見了。
直到他被守城的狼牙隊長拉扯著拖上了城牆,才看見了城內城外的一片亂世景象。
說來那似乎也是他第一次從旁觀者的角度眼見戰爭,通常,他都是城牆下那掙紮求生的眾人之一。
天際悶雷滾滾,雨越下越大,遊照野透過自己那殘廢的瞳孔,眼見著天策府的大軍一步步挺進了茍延殘喘的鄴城。
然後他在那牆下無數身影中,奇異地看清了季佩瑤的臉。
她像遊照野的記憶裡一樣,英姿勃發地騎在馬上,長槍所指,無往不克。
萬軍之中,她的目光穿越人海,與遊照野短暫地交彙了一剎,側了側頭,那像是在暗示他什麼,多年來的默契已經足夠遊照野捕捉到這一個剎那,他眼珠一轉,便瞧見了季佩瑤所指的方向。
披著蓑衣的季松彎弓搭箭,直指牆頭。
在背後拉扯著自己的那雙手粗魯地推搡了他一下,遊照野一個踉蹌,欺近了牆頭,半邊身子被迫探了出去。
這是惱羞成怒,死前也要拉個墊背的麼?
遊照野咳了幾下,笑道:“要我給你陪葬?”
那狼牙隊長似乎說了什麼,遊照野聽不見,也懶得去讀他的唇語,只輕蔑地回頭斜睨著那人,冷冷道:“你還不夠格。”
話音未落,一道冷箭撕裂雨幕,破空而來,精準無比地刺進了狼牙隊長的眉心。
遊照野翻身而起,一腳踹翻了緊跟著撲過來的狼牙守衛。穿透手骨的銀鎖似乎沒有對他造成分毫影響,多日水米未進也沒有讓他驟然膨脹的戰意削弱半分,那狼牙隊長倒下去的時候,臉上還凝固著震驚的表情。
季松壓低了帽簷,轉身正要回到大部隊中,忽然感覺到了什麼,不由自主地又回頭看了一眼。
就在遊照野要跳回城牆上的時候,城門上火炮射擊的熱浪襲來,直將他掀翻到牆外,被酷刑折磨了這麼久,遊照野終究體力不支,毫無還手之力地掉了下去。
三丈高牆,萬裡紅塵。
“師兄——!”季佩瑤在提雲城外的聲音穿越時光,響徹美人河底,傳到了鄴城外,從高空墜落的遊照野那已經喪失聽力的耳朵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