齊琪瞪大眼睛呆呆地盯著自己的右手, 匕首最尖銳的部分已然刺入對方的腹部,殷紅的血珠濺到了她的指尖和手背。
歷經沙場徵戰不計其數, 生靈塗炭屍橫遍野的場面對於她這個將軍而言早已司空見慣,更何況只是鮮血。
習慣, 並不代表冷情和麻木不仁,卻可以讓一個人的心變得堅硬,不再脆弱、柔軟。
然而正是手上沾染的這一點殷紅悽豔的顏色灼傷了她的眼, 刺痛了她的心, 令她突然間意識到原來一個人的血不光是溫熱的,而且是那樣滾燙,直入心底。
齊琪怔怔地抬眸,眼瞳內映出的卻是少年俊秀而略顯青澀的面廓和眉眼, 那個徘徊在昔日夢境中、烏發雪膚的素衣少年……
“傻丫頭, 如果我不這麼做,你是不是打算一直這樣僵持下去?”講完這句話,對方的身子便往前一栽, 直接摔在了齊琪的懷裡。
“水木澤……你是水木澤,對不對?”齊琪情不自禁抱緊懷中的少年, 她不敢將匕首拔出,只能顫抖著用手掌捂上不斷溢位鮮血的傷口。
“我更喜歡你叫我‘呆木頭’……”
不是齊麒和水木澤,也不是少將軍和少司命,只是傻丫頭和呆木頭……那是隻屬於他們倆的小秘密。
少年的臉色蒼白如紙,嘴唇亦是慘白得可怕,讓齊琪不禁憶起水木澤瀕死的那一次, 他就這樣一動不動躺在人魚燭陣中,面色也是如這般了無生氣。
伴隨著那一雙重瞳緩緩閉合,少年的唇邊仍帶著淺淺的微笑,身軀卻徹底沒了溫度。
“水木澤,快醒醒!水木澤——!”
齊琪拼命搖晃著懷中之人的身體,惶恐不安地喚著他的名字一遍又一遍,那種恍若頃刻間失去了生命中最重要最珍貴東西的感覺又一次襲上心頭。
“水木澤……”淚水不由自主奪眶而出,亦滴落在自己沾滿鮮血的手背上,稀釋了那一抹觸目驚心的色彩。
齊琪從不輕易落淚,出身將門的她一直認為流淚是一個人軟弱的表現,哭鼻子不能解決任何問題,因此齊家子女寧可流血也絕不流淚。
即使在爺爺撒手人寰的時候,她心裡再怎麼難過痛苦,再怎樣想哭也咬牙強忍著,不讓別人看到自己脆弱的一面。
然而自從遇見了水木澤,她覺得自己二十多年來固守的,自以為堅不可摧的防線在那人面前很輕易便潰不成軍……
她也不知道這是怎麼了,只知道喜怒哀樂被那人莫名牽引羈絆著,內心也變得越來越軟弱了。
水木澤曾對她說:“會哭會笑,有開心有煩擾才是一個完整的人,你活得太累了。”
自己活得很累嗎?或許吧。
人心雖然沒有想象中那樣脆弱,卻也並非總是無堅不摧,就像爺爺故去時凝在她眼角死活不肯流出來的那滴淚,就像面對燭陣中生死攸關的水木澤時她失控的情緒,就像此時此刻抱著已經沒有了氣息的少年控制不住潸然淚下。
不知不覺間,天空漸漸由亮轉暗,白晝轉為黑夜,一兩點寒星點綴於漆黑天幕之上……
齊琪輕輕將懷中人放在地上,然後開始徒手刨土。
身處此間迷幻之境,她亦不知該何去何從,但是無論如何也不能將人隨便一放便不管了吧。
費了好大的勁才刨了個一人大小的淺坑,轉過身卻發現少年稍顯纖瘦的身軀已變得越來越透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