祭司大人給煌夔留下了一瓶藥, 也留下了一句話——“死亡並不是結束。”
祭司大人一走,煌夔就將瓶子裡的藥一口吞下, 然後笑出了聲。
也許是長時間被關押在這暗無天日的囚籠中,他的面色有種病態的白, 嗓音也因長久未曾開口說話而顯得粗嘎,深色的重瞳在無盡黑暗裡卻亮得出奇。
齊琪感到全身的汗毛都豎了起來,同時內心的疑問也越積越多。
她知道神殿祭司給煌夔的絕非什麼用來金蟬脫殼的假死藥, 也不可能是讓人服下後立馬一命嗚呼的□□。
很明顯, 煌夔最後仍舊死於天子的劍下,那麼玄武宮的祭司深夜避開重重守衛,冒險過去見一個奪嫡造反的重犯,總不會是為了給他送扶元固本的人參養榮丸吧?!
眼前的畫面隨著大祭司的離開而再度轉回王城北郊的玄武宮……
齊琪還記得煌夔事敗被抓那日正值三月, 料峭春寒尚未退去, 夜間的颯颯冷風依舊來勢洶洶,吹得殿簷四角懸掛的忘川鈴亂響。
一道幽藍么姨的閃電劈開夜色蒼茫,神殿內外一時亮如白晝。
緊接著是驚雷在九天之上突然炸開, 一聲蓋過一聲,不似春雷那般劈開沉悶腐朽了一個冬天的空氣, 注入欣欣向榮的蓬勃生機,這雷聲撼天動地,卻也可怖至極。
大殿內值守的巫祝皆被屏退,只有玄武宮的祭司和他的弟子。
此時此刻,少年黑如點漆的好看眸子睜得老大,臉上寫滿了不可置信:“師父, 您這是要……謀反?!”
“謀反?”祭司大人步行至殿前,繡著玄武紋飾的白紗衣襟和黑色面紗一同被暴風颳起,隱隱露出側臉上猙獰的疤痕。
那疤痕狹長幹枯,彷彿將他的臉一分為二!
“王位之戰,明爭暗鬥。古往今來,生生不息……天家那些事千百年來未曾變過,左不過為了‘權力’二字。澤兒,你不妨告訴為師,何為正,何為反?”
“可我們身為神官,又怎能涉足於朝堂之事!”少年一頓,隨即意識到自己剛剛的口氣太硬,立刻跪在祭司大人面前,“弟子出言莽撞,無意冒犯師父。”
“我知道你是為了為師著想……只是,澤兒不要忘了作為神官的職責所在。”大祭司伸出手輕柔地撫向少年的發頂,眼底卻沒有一絲溫度。
少年微微抬眸,依然保持著跪姿:“有生之年,必要守得天下海晏河清,護得百姓安然太平——神殿歷代大祭司□□,弟子從不敢遺忘。”
身護國運,有史以來便是每一任神殿祭司的宿命。
“說的沒錯。可若是你明知這國運即將走到頭了呢?澤兒,如果是你,你會怎麼做?”
“以身試險,逆天改運……可是師父,我們應天的國運不是正興盛嗎?怎麼會突然就要走到盡頭了?”少年眼中泛起不解的疑雲,一旁的齊琪也聽得雲裡霧裡。
根據她腦海中的記憶,那時候雖說新君登基王權更替,再加上東南的曜天國虎視眈眈已久,國內外的政局確實不那麼穩,可這在歷史上也是常事。
若憑這些就敢胡說八道應天王朝氣數將近,估計這幫子跳大神的早就被煌燁拖出去斬了。
無論上輩子還是這輩子,齊琪都對神棍嗤之以鼻,但面對眼前的少年,她還是討厭不起來。
或許是因為對方也叫“澤兒”的緣故吧……
沒來由想到那個冷冷清清的水木澤,她扯了扯嘴角,連自己都意識不到自己的表情變得柔軟了幾分。
然而,心底溢位的一星半點柔波被大祭司接下來的一番話攪渾:“煞星降世,屍雲遮天。白虎命星本就主刀兵,如此一來,應天國祚危矣。”
“師父說的煞星,難道指的是……”
“不錯,正是齊家那個遺孤。她若不死,遲早會將應天拖入戰爭的泥潭。”
“不會的,阿麒出生的那天出現了白虹貫日的奇觀,您不是說她是應天象而生的戰神嗎?她十四歲便跟隨齊老將軍上戰場,為我應天出生入死立下戰功無數,怎麼可能是危害國祚的煞星呢?!”少年表情很是激動。
齊琪聽了這些話也感到非常憤慨,若在平素這些神棍的胡言亂語傳到她耳朵裡,勢必要兩拳頭招呼上去。枉她跟將士們熱血疆場奮勇殺敵,這些個巫師卻在這兒天天信口開河!
“澤兒若是不信便看看這個吧……”祭司大人說著,從袖中拿出一小小竹筒遞給他的弟子。
少年神色猶疑地接過竹筒,從裡頭取出一條絲帛,慢慢開啟。
由於距離較遠,加之殿門外電閃雷鳴光線忽明忽暗,任憑齊琪眼力再好也看不清布帛上寫了什麼,不過她的好奇心很快有了答案。
“這是……先王的遺詔?”少年不可思議地看向他師父,拿著布帛的手微微顫抖。
“不錯。”
祭司大人話音剛落,少年突然站起身,原本因震驚而閃爍跳躍的眸光在光影交錯的瞬息間變得堅定:“我要毀了它。”
作者有話要說: 回憶殺部分快要結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