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君瑤忽然想起了什麼,連忙用手抹去眼角的淚花,吸吸鼻子:“灼然大人,澤哥哥魂魄缺損是天生的嗎?”
剛才她一度陷入極度悲慟之中,居然忘了如此蹊蹺的一點。
人皆有三魂七魄,而她為水木澤診斷時發現對方三魂俱全,七魄中卻少了一魄。
在這種情況下,一個人雖說可以勉強維系性命,看上去似乎也與常人無異,然而時間一長身體各項機能便會一點點衰弱下去,最後五感消失,生命終結。
水木澤為何會缺失一魄?
這個問題沈君瑤想不明白,只能認為是先天不足。
可是接下來水木灼然卻回答道:“澤兒出生時很健康,而且與生俱來擁有驚人的通靈能力。”
那時候的他已經是個大孩子了,記得當時父親大人抱著剛出生的小兒子,激動得喜極而泣,親自為其進行洗禮儀典,取名“澤”,引自《旦歌》“草木歸其澤”之意。
水木家歷經千百年更疊,然而為一個剛剛出生的孩子舉行盛大的儀式卻是聞所未聞,足見身為族長的父親對幼子的寵愛。
“那就奇怪了。如果並非先天原因,還能是什麼呢?”沈君瑤喃喃自語,緊接著猛然一頓,“除卻先天因素,便只有養魂了……”
一句話未完,水木清面色難看地打斷道:“你什麼意思,澤兒怎麼可能和那種邪術扯上關系?!”
養魂,顧名思義,就是以自身魂魄為養料來飼喂鬼魅,是一種禁術。
飼主又稱作——“養魂人”。
鬼魅以精魄為食,因此養魂人通常陽氣不足,魂魄損耗,面色蒼白。
水木灼然卻沒有表態,沈君瑤這話固然聽了讓人不舒服,但是不無道理。
然而他無論如何也不相信自己的弟弟會修習這種邪術,澤兒沒有這麼做的理由。
“這個是……”驀地,齊琪發出一聲驚呼。
接著,她三兩步走到臥具旁,俯身執起水木澤身上的掛墜。
那是一枚水滴形的黑色石頭,表面光潔潤澤,形同墨玉,用紅絲線串著掛在脖子上。
水木灼然尚未來得及呵斥她舉止隨意,水木清搶先解釋道:“哦,這是澤兒的貼身之物。聽父親大人說,澤兒出生時小手裡便握著這玄玉呢!”
“還有這等奇事!”沈君瑤不禁稱奇。
齊琪之所以驚訝並非出於其它原因,而是這墨玉太眼熟了。
當年參與奪嫡的一幹人中,宣盛侯事敗被當場亂箭射殺。
而另一同謀,也就是先王長子煌夔在幽禁兩個月後,被拖至誅佞臺在文武百官面前斬首示眾。
齊琪記得很清楚,因為斬殺煌夔的時候她就在旁邊,君王親自行刑。
天子劍落下的那一瞬間,她眸子裡映出的不是噴濺而出的血漿,不是煌燁冷厲如修羅般的眼神,也不是無聲滾落,死不瞑目的頭顱,更不是戰戰兢兢的群臣……而是煌夔脖子上那枚墨玉。
煌燁也有一個,同樣小小的、水滴形的玉,不過是羊脂白的顏色,用紅繩串著作為貼身佩戴的護身符,有驅邪擋災、長命百歲的寓意——這是應天古老的習俗。
她看著那墨玉折射出劍鋒的寒芒在空中劃過一條長長的弧線,最終靜悄悄地落在殷紅的土地上。
棋差一招,成王敗寇……
一個站在權力之巔接受萬人頂禮膜拜,另一個跌落深淵粉身碎骨。
煌夔生來擁有一雙重瞳。
在應天,重瞳乃帝王之相。
而最終,那有著特殊眼睛的人註定有王相卻無王命。
幾番籌謀歸塵土,煌夔終是死不瞑目。
那一對黝黑如深淵的眼眸裡沒有不甘與怨憤,也並非對死亡的恐懼。
齊琪最後看到的他在笑——意味深長,難以形容又令人脊背發涼的笑。
隨著手起刀落,那雙含笑的眼睛漸漸失去了神采,化作一汪空寂的死水。
黑亮幽深的瞳仁變成了不透明的純黑,像極了那墜落的護身符……
作者有話要說: 更新準時送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