桉朵兒被煙行雲攜著,從懸崖古藤飛躍而下。曦光從柏樹枝葉間漏下,淡紅明淨,斑駁危巖在視野裡分裂。
煙行雲的身法飄渺無痕,幾如幻象。桉朵兒什麼也看不清,只能不停詢問:“看見了嗎?活要見人死要見屍!”
說完就忍不住甩自己一個嘴巴,哭起來:“說錯了,要見到活人。嗚……夜之哥哥不會死……”
在此,桉朵兒非感謝煙行雲不可。煙行雲竟然沒有問——你為何沒事兒把夜之公子掀到懸崖下?
深更半夜,荒山野嶺,一孤身女子拼死把一男人掀下懸崖。這情節實在能激起人千般遐想。但無論怎麼個千般法,都絕不包括“那男人其實對我彬彬有禮,但我閑著沒事兒把他掀下去玩玩”這一類。
看煙行雲總不回話,桉朵兒心裡一再收緊,胃裡也開始翻騰,額上冷汗滾滾而下。
再踏霧起伏幾番,煙行雲終於落地,雖悄無聲息,卻震得桉朵兒心底“砰砰”幾聲重響。
她真怕煙行雲接下來說:“前面那大石上腦漿迸裂的,穿的衣服倒跟夜之公子一模一樣。”
汗毛倒豎,就聽煙行雲輕聲道:“水簾那邊,該是夜之公子。”
說完,瞥一眼桉朵兒的臉色,又周道地接了一句:“活的。”
但他馬上揪住桉朵兒的胳膊,制止住她疾奔的趨勢。
桉朵兒不解,但很快又開悟了——煙行雲到底還是介意的。那荒山野嶺孤男寡女,想必發生的事情不算太給他長面子。他不希望桉朵兒再與東之月有過多接觸。
桉朵兒面紅耳赤,被煙行雲扶著胳膊,隨煙行雲的腳步,靜悄悄繞過石壁懸掛的茫茫飛湍。
一到視野開闊處,桉朵兒立刻怔住。
她這才明白,煙行雲拉住她的胳膊,並非出於個人立場,阻止她與東之月見面。
煙行雲阻止她,只因此情此景,她真的只是個外人。
飛湍另一邊,百步之外,是一片斷崖,崖下高低錯落著一簾簾青碧水瀑,水霧交融於雲海,金燦燦的晨曦流衍其中。斷崖對岸,紅日映照菩提蒼翠,漫山蔥蘢。
崖上相偎依的背影,正與那紅日的位置相合,被暈在其中,便有了遠在天邊之感。
被煙行雲扶著悄悄靠近,桉朵兒看清天玥衣袖上、發上的泥漿。甚至,還隱見血跡。
桉朵兒依稀琢磨出是怎麼回事。
瘦死的駱駝比馬大,東之月當時雖修為被凝住,但也沒弱到直接被摔死的地步。可能下落途中抓住樹枝什麼的,小傷無數大傷沒有。
但是,他也沒有多餘的經歷去照管天玥。天玥認定東之月遭遇不測,因此順著石壁藤條攀下尋找。這才有了滿身泥漿和血跡。
桉朵兒想不通天玥是怎麼感知到東之月遭了不測,更想不通,以天玥那弱不禁風的體格,比她桉朵兒都弱許多,是怎麼在風雨夜,揪著樹藤下滑,最終找到東之月。
桉朵兒什麼也想不通,她從沒像現在這樣強烈直觀地感受到,自己的狹隘和膚淺。她其實對這個世界一無所知。
隨著桉朵兒走近,耳邊便開始環繞人語,是天玥甜潤的、一貫帶著怯懦的聲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