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崩。”
內侍總管蒼侍尖細的聲音悠悠蕩蕩地盤旋在整個甘泉宮。
叩拜在昭陽殿前,面色沉痛的群臣紛紛以頭伏地,哀聲高呼:“陛下。”
大行皇帝蒼淮少年登基,在位十餘載,平天下,降稅收,興科舉,政績卓越。
群臣莫不為之臣服。
今,帝崩,舉國縞素,群臣悲啼。
蒼侍一掃拂塵,斂了眉目間的沉痛,目光恭敬地落在跪在群臣前方的皇後與太子身上,再次高呼:“請諸位大人跪拜新帝。”
聞聲,悲嚎的大臣們謹慎地微抬起頭,目光落在那一襲暮夜彩鳳皇後常服的裙擺上。
見皇後久久沒有動靜,甚至沒有半分反駁的意思,大臣們紛紛以頭搶地:“萬望娘娘三思啊。”
陛下崩殂,即位遺旨被陛下給了皇後娘娘,按照陛下對太子殿下的喜愛,必定是太子殿下得承大典,但太子乃罪臣之子,怎配為帝?
玉微在呼天搶地的哭嚎聲中睜開了眼,入目的是沉重的墨色,她的額頭正觸在疊合的雙手上,她看見的墨色是自己的衣袖。
寬大的墨色衣袖上有以彩線繡成的五彩祥雲,祥雲間挑著圈金鳳尾。
很顯然,她身上穿的是皇後常服。
忽然,她眯了眯眼,目光虛浮地望向自己脖頸間,鈴蘭項鏈還在,她有片刻的恍然,連跪拜的身子也隨之一顫。
端正跪在玉微身側的蒼燁注意到了玉微的異常,冷若冰霜的眼眸裡滑過一抹若有所思,旋即,他叩拜的身子俯得更低,臉上的沉痛之色也隨之浮現,彷彿並沒有聽見身後朝臣反對他登基的聲音,只是單純地為自己父皇崩殂而悲痛。
玉微沉浸在紛雜的思緒裡,耳邊的聲音都被放空,更沒有察覺到蒼燁隱晦的視線,她的世界裡只有自己脖頸間的鈴蘭項鏈。
玉微久久不作回應,她身後哭嚎的群臣再一次紛紛抬起頭,往玉微望去,見她一分不動的跪在原地,哀嚎聲更厲害:“娘娘三思啊。”
耳畔的聲音太嘈雜,玉微勉強被拉回了思緒,她不該再留戀,沒有人可以陪她生生世世,包括祁舟辭。
在身後群臣激憤的情緒快要達到頂點時,玉微揚手扯下了脖頸間的鈴蘭項鏈,緊緊握在手裡,挑眉疑惑地問:“諸位大人是何意思?”
她才剛來這個世界,還沒來得及接收委託者的記憶,她不會,也不敢在尚且不明白事情原委時隨意開口,不然也許一個不小心就會被熟悉委託者的人看出端倪。
玉微低柔的聲音陡然響起,群臣們還沒反應過來,以頭伏地的蒼燁卻是微涼了眸色,眼角餘光刮過目所能及的所有反對他的大臣,最終停在玉微身上。
群臣懼於皇家威嚴,不敢直視身為皇後的玉微,卻是不錯開一分地盯緊蒼燁。
半晌,禦史大夫在一片喧鬧聲中叩地出列,道:“娘娘,太子殿下乃是罪臣之子,不配為帝,微臣懇請娘娘從宗親之子中擇取天命之子擇日登基。”
“臣附議。”
“臣等附議。”
太子?
登基?
玉微略微驚訝地側目看向自己身邊著一襲玄色太子常服的孩子。
說是孩子,是因為看他的身形,最多隻有十來歲,但盡管只有十來歲,他身上那股天家威嚴的氣勢卻被他發揮到極致,深沉內斂,尊貴雍容,即便叩拜在地,他的背脊卻依舊躬直,像是傲雪的青松,挺拔不屈。
玉微看著叩拜在地的蒼燁若有所思,她是皇後,她身邊的孩子是太子,寢殿內死去的是皇帝,為何禦史大夫會稱太子是罪臣之子?
玉微捏著項鏈的手不自覺地用力,直到鈴蘭項鏈咯到了她的手骨,她恍然地鬆了力道。
現在顯然不是思考這些瑣事的時機,她現在需要立刻解決的事情是怎麼應付群臣。
但她根本不清楚這個朝代的任何事情,更不瞭解委託者的立場,擺在她面前的有兩個選擇,一個是擁護太子登基,一個是同意禦史大夫的意見。
雖然蒙有一半的勝算,但她向來不喜歡冒風險,她最喜歡的是規避所有風險之後,有百分之百勝算的決策。
思忖良久,玉微決定先探探群臣的口風:“依大人之意,宗室之中可有合適人選?”
官場上混的都是老狐貍,更何況是年愈四十的禦史大夫,他並沒有因為玉微似是鬆口的語氣而愉悅,思索片刻,道:“臣以為西安王嫡次子可擔大任。”
玉微睨了一眼跪得端正,無聲無語的太子,問:“何以見得?”
禦史大夫恭順地應:“西安王嫡次子聰慧無雙,勤奮賢能,三歲能詩,十三及第,且西安王世子乃嫡長子,嫡次子過繼至陛下膝下,西安王殿下尚且後繼有人。”
玉微滾動著掌心的項鏈,站起身:“倘若本宮執意要太子登基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