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微這一裝睡過去竟是睡了好幾天,她生病了。本就弱的身子,沾了一身濕氣,會病倒也在意料之中。
她昏昏沉沉地躺在床上,只感覺腦子似乎一寸寸在縮緊,縮到最緊後又開始緩慢地膨脹,熱疼交織,連嘴裡都一陣陣發苦。她隱約聽到了嘈雜的喧囂聲,卻是連睜開眼的力氣都沒有。
最後的意識消失在一雙微帶涼意的手掌裡。
玉微生病了幾天,祁舟辭就留在祁公館陪了她幾天,把一應的軍務都搬到了祁公館處理。
副官們從一開始的驚訝,到後來已經習以為常。
玉微醒來已經是好幾天後,她睜開眼便看見祁舟辭靠坐在床邊,他似乎沒有睡好,眼底泛起烏青,在白皙的臉上尤其明顯,連以往一絲不茍的常服此刻都顯出三分淩亂。
玉微支起身子:“夫君。”
祁舟辭微闔著眼假寐,聽見玉微低低的呼喚聲,立刻睜開了眼,把床邊的靠枕擱在玉微身後,聲音裡有幾分壓抑不住的怠倦:“還有沒有感到不適?”
他溫熱的手背覆在她的額間。
玉微拉住祁舟辭的手,搖頭:“我很好,夫君你上床睡一會兒?”
他眼底那深深的倦色完全掩藏不住,估計這些天她昏睡時一直是他守在她身邊,她昏睡過去前感受到的那一抹涼意應該也是他。
祁舟辭回握住玉微的手,微勾起唇角:“不了,你好好休息。”
玉微挪動身子倚在靠枕上,脖頸間似有輕柔的流水滑過,她低下頭,入目的是一條鈴蘭項鏈,純淨剔透。
與蕭今送的璀璨奪目的鈴蘭項鏈不同,她頸間的這條鈴蘭項鏈淡雅素淨,比起那過分華麗奢靡,失了鈴蘭本身幽靜純粹的項鏈,她脖頸間瑩白的鈴蘭賦予了項鏈優雅與靈氣。
玉微指尖輕觸在那瑩白的鈴蘭上,唇角揚起一抹純粹的笑:“謝謝夫君。”
她在記憶深處努力地搜尋,最後確認自己從未見過這條項鏈,她的記性一向不錯,不至於這種刻有祁舟辭的姓的項鏈見過卻想不起來。
那就只有一個解釋。
這條項鏈是祁舟辭不久前去特意定做的。
祁舟辭目光落在玉微脖頸間,那裡已經沒有點點緋紅,鈴蘭閃爍著溫潤的光澤,他抵唇輕咳一聲:“喜歡就好。”
祁舟辭不太自然的神色更是印證了玉微的猜想,一直到她出了門,逛到了繁華的西式大街上,她腦海裡都還能回想起他那不太自然的模樣。
玉微輕輕一笑,他吃醋起來時倒也有趣。
她拐過幾條街,逛到了北城大戲院。
這個時代的電影業還不算發達,大戲院裡上映的電影也不過是黑白電影,她其實是沒有多少興趣來看這種無趣到有些乏味的電影的。
但留過洋的蕭今卻甚是喜歡,他一有時間便會到大戲院看幾出電影解解乏。且北城大多數達官貴族也喜歡,因為電影傳入國內不久,很是新奇,也恰好能填補達官貴族空白的閑暇時間。
這種喜歡表現在上映的電影票經常被搶購一空,電影一度被捧到空前高的地位,有些觀眾為了能看到電影甚至不惜等夜場。
北城有四大戲院,而北城大戲院作為北城最大的戲院,是蕭今未離開北城之前最常光顧的一所戲院。
玉微望著眼前白色的西式大樓,的確輝煌。
她交了電影票後進入了戲廳,她今天也只是來碰碰巧,興許會遇到蕭今。
電影名為《夜時》,講述的是一個貧苦女學生和一個富家公子之間的愛情故事,整部影片充滿了這個時代特有的風情——灰暗壓抑。
玉微喜歡邊看電影邊吃一些不會散發出氣味的零嘴,這個習慣到了這裡也沒改。
這部老舊的影片太乏味,她看得有些昏昏欲睡,準備吃一個橘子醒醒腦子,因為怕驚擾到其他人,她是在戲廳外刻意剝好橘子後拿進來的。
她掐著橘子瓣,撕下一小塊放進嘴裡,卻在抬頭時被螢幕上女主角流.産的畫面給刺激得手一抖,剩下的一小瓣橘子從手中滑落。
她眼睜睜看著那一小瓣橘子一路滾落到了坐在她身側人淺色的長衫上,帶出了一條長長的深色水漬。
玉微喉嚨一卡,嘴裡的那瓣橘子嚥下去也不是不咽也不是,到底是有什麼亂七八糟的神奇元素亂入了電影,明明她低下頭時,男女主角還在擁抱階段,怎麼她吃個橘子的時間就流.産了,簡直不要太跳躍。
這劇情發展是坐了火箭吧?
她慌忙地嚥下橘子,趕緊拿出手帕從身側人的腿上撚起了滾落的橘子瓣,壓低聲音道歉:“先生,很抱歉,等電影結束我去百貨公司買一件長衫賠你,可以嗎?”
她的聲音又低又柔,混雜在高昂嘈雜的電影聲中,幾乎要被淹沒。
蕭今卻是聽見了,他側眼,她就坐在他身側,穿著一身長旗袍,黑直的秀發微挽,秀美的脖頸間戴著一條鈴蘭項鏈,但顯然不是他送給她的那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