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大不小的霏霏霪雨頗有幾分連綿數天的架勢。
等到了街頭時,玉微便叫司機停了車,吩咐他自己離開,撐著傘步上了繁華的街道。
這個時代的街道別有一番韻味,尚未闌珊的年代感卷在細雨裡撲進心尖,輝煌的西式大街轉角而過,沿著狹窄的高牆古巷拐入黛色的古樸街道。
墨青的石板路側有老翁在賣冰糖葫蘆,細雨沾濕了他灰白的長衫,斑駁在剔透的朱紅上。
玉微撐著傘站在不近不遠的青灰色屋簷下,看著老翁匆匆賣完冰糖葫蘆遠去,看著一行又一行的人來來往往。
……
蕭今坐在車上,吐出一圈白色的煙霧,濃鬱的白模糊了他臉上的神情,他揚手搖下車窗,將半截雪茄置於雨中,一縷青煙順著疾馳的風飄散。
車駛過外街時,蕭今下意識地望向街道盡頭那個執傘而立的秀麗女子。
墨色壓邊的天色盡頭,丁香花般淡雅幽怨的女子手執青色油紙傘優雅而立,煙青色的旗袍勾勒出一抹端方的輪廓,糅合在細碎的雨幕中。
“停車!”
車依舊不快不慢地行駛著,眼見著那抹煙青色的身影即將要消失在視線中,蕭今揚高聲音喊道:“我讓你停車。”
車應聲而停,蕭今來不及等副官為他開車門,自己推開車門,闖進了雨幕中,疾步往那抹身影而去。
……
玉微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準備折身返回,裹在雨裡的冷意卻是在她回神的片刻侵襲了她全身。
蕭今緊緊抱住了懷裡的人,恨不能把她揉碎在骨血裡,這樣她就永遠無法離開他,他眼裡的癲狂之色瘋狂蔓延,縫合在陰沉的黑暗裡,直至此刻,那得不到救贖的心彷彿才安穩了幾分。
玉微感受到那潮濕的潤意與那堅實的懷抱,眸光中有一抹暗疑一閃而過。
她明顯感覺得到蕭今的情緒不對,起伏太大。
果然是她那天離開之後發生過什麼。玉微微眯起眼,蕭今和她打的啞謎她暫時猜不到,但這並不妨礙她捋著他的情緒編織謊話。她這些年練就的本事——見人說人話,見鬼說鬼話。
不論他有何目的,他自己湊上來總歸好過她費盡心思接近他,畢竟蕭今是她任務的中心人物之一,不可能一直置之不理。不過,只要他敢接近她,她會讓他知道什麼叫做有來無回。
於是,她一勾唇角,裝作並不知道身後的人是誰,啟唇道:“先生,男女授受不親。”
蕭今痛苦的半闔上眼,唇角在玉微耳畔輕擦,沙啞著嗓子道:“微微,是我。”
……
油紙傘飄落在地那一剎那,祁舟辭目光微閃。
坐在駕駛座的張誓居微低下頭,默不作聲,或許他不該在看見夫人時提醒督軍。
雨幕不停,紛紛揚揚地飄落在天青色油紙傘上,車來車往濺起一地水花,穿過布滿雨幕的重重車窗,隱約可以窺見相擁的兩人久久未動,張誓居卻不敢再看。
祁舟辭深不見底的目光落在側目的張誓居身上,沉聲吩咐道:“把車開過去些,盡量靠近外街,等夫人上車。”
張誓居被祁舟辭銳利的目光看得心一跳,不敢遲疑,立刻啟動了車。
轟鳴的車聲並沒有驚擾到外街盡頭的兩人,人潮攢動的嘈雜街頭被顛倒為一場無聲的黑白電影,天光裡捲起了黑白之間的第三色。
玉微僵硬著身體任由蕭今抱著,細碎的雨滑落眼尾,她抬眸望向深色天光裡那一抹暗沉的灰,語氣中彷彿也壓上了一層拂不去的灰:“蕭副參謀長自重。”
撕破寂靜的熟悉音調響起時,語氣中的那一抹冷色讓蕭今下意識地收緊了一寸紮在玉微腰間的手:“我……”
她截斷了他欲出口的話,禮貌而疏遠地道:“蕭副參謀長有什麼想說的不妨找我夫君敘舊,你與夫君是舊識,又曾一起留洋,想必有很多話可聊,我一介婦道人家,不懂家國大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