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裡,玉微做了一個夢,夢見了一個已經快要被她忘記面容的人。
那人著一襲似火紅衣,狹長的鳳目微斂,即便不再是勝雪白袍,那人依舊是一副無悲無喜的模樣,不沾染人世間的一切七情六慾,似那普渡眾生的佛,悲憫淡然。
他低低地喚:“卿兒。”
溫涼的聲音挾裹著濃重的血腥味撲面而來,似一張密密麻麻的網,牢牢地套住了她,掙脫不能。
玉微被驚得冷汗涔涔,猛地從床上坐起,打量了周圍的環境一番後才反應過來,原來不過是一枕槐安。
這裡是京都的一家酒店,不是元隋。
其實明天才出外景,但是她打傷了沈承,為了不被他在盛怒之下算賬,她提早離開了別墅,出來避避風頭。
她按下了床頭的開關,厚重的窗簾順著滑軌滑開,諾大的弧形落地窗外是深濃的夜色,似深不見底的漩渦,吞噬著一切光芒。
她有多久沒夢見這個人了,她竟然已經想不起來。即便明知道母親重傷不能全算是他的錯,但她依舊忍不住遷怒了。
也許是她太過強求。但她沒法不去奢求。人生在世,若一分一毫的執念都沒有,豈不是太過無趣。
她唇角扯出一個毫無溫度的弧度,再次按下開關,躺了回去,她沒那麼多閑心去想早已經與她無關的人,明天還要坐幾個小時的飛機。
與玉微的安然睡去不同,沈承做了一晚亦真亦幻的夢。
真真假假的夢裡,他和她尚且還在高中。
高中時期的玉微,褪去了兒時的跳脫,卻又還殘留有幾分稚嫩的青澀,猶如山谷中含苞待放的幽蘭,高雅端方又不失少女的純真。
這樣的女生最受高中時期的男生歡迎,她的身邊向來不缺前赴後繼的狂蜂浪蝶,但她偏偏只對他一個人上了心,動了情。
少女嬌憨地爬在他的身旁,一瞬不瞬地看著他寫作業。
他聽見了自己冷冰冰的聲音:“玉微,你能不能離我遠些?”
“……好。”
少女聽話地往後挪了幾分,卻依舊眷念地望著他,那雙清澈的杏眼中滿滿都是他的身影,彷彿他就是她的全世界。
他又低下頭在作業本上寫著解題過程,但少女的目光太過炙熱,他想要忽視都做不到。他在作業本上劃下一筆,隨後重重地擱下了鋼筆,斜睨著她冷聲道:“我說過我還有很多事情,不會去吃晚飯了,你自己去吃,別再來煩我。”
其實他哪裡有什麼事情,不過是不想和她一起罷了。
少女沒有被他的冷漠嚇到,彷彿已經習以為常,她從身側拿出兩個飯盒,笑眯眯地看著他:“我已經打好飯了,我們可以就在這裡吃,晚上不吃晚飯對身體不好。”
她貼心地開啟飯盒,放好餐具才把飯盒推到他的桌面上:“我們可以一起吃飯了,如果承一直很忙的話,我可以每天都給你打好哦。”
少女的尾音俏皮的上翹,勾得人心酥麻。
坐在前排的高瘦男生忍不住轉過頭,羨慕地道:“嘖嘖嘖,你們天天都在教室撒狗糧,顏高成績好就算了,連談戀愛都這麼轟轟烈烈,還要不要我們這群弱雞單身狗活了?”
少女畢竟年紀還小,被這樣一調侃,又是在自己心上人面前,頓時嬌羞地低下了頭。
少年看著少女嬌羞的模樣,心間卻是無名地冒起了火,他最討厭有人把他和玉微扯在一起。
他生氣地掃開了飯盒,語氣不耐:“煩不煩。”
飯盒中的飯菜在他大力一推的作用之下,灑落了出來,灑在少女素白的裙子上,素白印上了一片淡黃色的汙漬。
少女看見少年生氣的模樣,顧不得被弄髒的裙子,慌慌忙忙地站了起來,想要拉住他的手。
少年後退一步,避開了少女伸過來的手,惡狠狠地剜了少女一眼,徑直走開了:“玉微,你真的很煩。”
他用一句話對少女的行為蓋棺定論。
少女的臉色倏地煞白,聲音卻依舊溫溫軟軟:“承,你別生氣,你如果不喜歡……”
畫面一轉,他看見了玉微安靜地卷縮在別墅客廳沙發上的模樣,從天黑到半夜,她沒有變過一個姿勢,一直望著門那邊的動靜,眼中滿是期盼。
深夜時分,張姨走近玉微,低聲勸道:“太太,已經很晚了,早些休息吧。”
玉微眼神沒有挪開半分:“沒事,我再等等,再等等。”她在等他回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