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班侯跟著武禹襄快馬加鞭,很快來到北京城裡,他們將廣乎府的財物交了差,便來端王府找楊露禪。
二人走到西四牌樓,楊班侯嚷道:“師父,我肚子餓了。”
武禹襄見旁邊有一家“同和居”飯館,便與楊班侯走了進去。
進了“同和居”的門,二人朝左一轉,正聽到有個堂倌唱道:“王師傅,我在三號,要抖鴨掌七寸,七寸糟鴨片,鹵生口七寸,七寸雞絲黃瓜。炸臉肝七寸,七寸糟熘魚片,清炒蝦仁七寸,七寸油爆肚仁。燴兩雞絲中碗,中碗燴鴨四寶,燴蝦仁中碗,中碗燴什錦丁,燴三鮮大碗,大碗燴全家福……王師傅,鯉魚有嗎?”
裡面傳出一個粗獷的聲音:“有!”
那堂倌又唱道:“紅燒鯉魚兩尾,扒魚唇三斤兩盤盛,兩盤盛三斤蔥燒海參,扒肘條兩大盤,大酥丸子兩出海,湯燒肘子兩個,高湯兩大海,鴨骨頭熬白菜一出海。王師傅,我這菜是兩桌,熱菜聽信兒冷葷走——”
堂倌一轉頭,看到楊班侯、武禹襄二人,說道:“二位怎麼到這邊了?往右轉。”
楊班侯與武禹襄朝右走,穿過一個夾道,來到一個飯廳,裡面熱烘烘坐了幾十個人。二人揀了一個靠窗的空桌前坐下。
楊班侯問:“那個夥計唱什麼哪?”
武禹襄回答:“這叫報選單,三百六十行,行行出狀元。顧客點了菜,跑堂的要高聲複述菜名,報出價碼。他們口齒流利,聲調悠揚,有板有眼。跑堂的先把選單按上菜先後理好順序,編好菜詞,他們要記住哪個座上的客人點了什麼菜,應當先上哪個菜,每個菜要用幾寸盤,菜價多少,總共多少錢,算一筆走馬帳。其次,要有一副好口才,不但說話要甜,報菜名也要嘎崩利落脆……”
正說著,方才那個堂倌笑咪咪走了過來。他右手腕上搭一塊一尺二長的白粗布,隨手擦著桌子。
“二位要點什麼?”他點頭哈腰地問。
“辣子雞丁、清炒蝦仁、蔥燒海參、攤黃菜、三鮮湯,再來兩斤米飯。”武禹襄熟練地說完,轉臉對楊班侯說道:“先湊合吃一些,到你爹那裡,他一定會好好招待你的。”
楊班侯抿著嘴笑道:“有這些足夠了,我的口水都快出來了,我還沒吃過這些名貴菜呢,在家時,除了白菜、蘿蔔,就是茄子、黃瓜。”
“攤黃菜你肯定吃過。”
楊班侯聽了,疑疑惑惑地說:“還沒聽說過有黃菜,就知道青菜,黃瓜倒是知道。”
武禹襄笑得前仰後合:“就是炒雞蛋啊!”
“噢,原來是這個,雞蛋倒是吃過不少,我家養的四隻老母雞,幾乎每天都下蛋。算起來,我從出生到現在,吃的雞蛋共有幾百個了。”
武禹襄向:“你剛才注意到跑堂的眼神了嗎?”
楊班侯搖搖頭:“誰注意這個,這裡面也有學向嗎?”
武禹襄點點頭說:“跑堂的一面跟顧客搭話,一面注意聽來自廚房的各種聲音,熗勺的聲音,倒熱油的聲音,炸的聲音,炒的聲音,燴的聲音……都能聽出來。跑堂的聽到這些聲音,可以準確地判斷是否正在烹製自己所叫的菜,等聽到掌灶師傅‘口當!口當!’兩記敲勺聲,那便是又有一道菜做好了,跑堂的趕緊去端菜,準沒錯兒。”
這時,一堂館端上熱氣騰騰的飯菜,楊班侯肚子早叫得“咕咕”響,埋頭大吃起來。
楊班侯正在狼吞虎嚥般地吃飯,鄰桌有個黑臉漢子醉醉滋捧了個白底蘭花粗瓷大盤走了過來,盤內盛著一隻紅燒雞,上面插著一把亮閃閃的匕首。
武禹襄一進來就看到這個醉漢,他獨自一人喝著悶酒。
醉漢來到楊班侯面前,哈哈笑道:“小傢夥,有幾天沒吃飯了吧?別把腸子撐出來……”
楊班侯抬頭看了看他,說:“誰家的驢圈沒拴好,把你給放出來了。”
醉漢捧腹大笑,飯廳裡像颳起一陣旋鳳,連窗紙都嘩嘩作響。
“我……我是楊無敵他爹,你竟敢罵我?”醉漢說著,操起那柄帶肉的匕首,朝他臉前送來。
他不慌不忙,把嘴張開,待匕首進口,猛一合牙,“咯嘣”一聲,就勢將匕首尖頭咬折。他把肉吞入腹中,用舌尖頂緊匕首尖頭,運丹田之氣,“砰”地一聲,匕首飛了出去,插在屋樑之上。
“好大的一根刺啊!”楊班侯輕松地說。
醉漢一見,怔了一會兒,狼狽地回到座位,聾拉下腦袋,不作聲了。
眾人見此情景,都把敬佩的目光投在楊班侯身上。
只有屋角一個翠衣女子“嘿嘿”冷笑。武禹襄進來時,就已注意到那個女子,她也是獨自飲酒。眼睛充滿優鬱。她粉紅色臉頰上有兩個酒窩,就像一個熟透了的紅蘋果有兩個小小的渦兒,教人見了恨不得咬它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