其實,程澈知道,廉棋來教室找他,跪在地上胡言亂語,給他難堪,這一切都並非羅堯所為,怎麼會是羅堯呢?羅堯是個那麼溫柔的人,即使這溫柔不是單純獻給他的……
廉棋的事情沉澱了幾天,最終也沒有爆發出來,就好像有誰刻意壓著輿論,只是周圍的同學都下意識地不敢靠近程澈了,他們看向程澈的眼神中總帶著一絲懼色,彷彿在躲避災難一樣。
程澈不愛說話,不懂得社交,本就與班上的同學不甚親近,這樣一來,更是被孤立了起來,除了他的室友容何,幾乎所有的同學都不會主動和他說話。
然而,被同學孤立並不是最難受的,畢竟不親近的人再怎麼疏遠都一樣,最讓他不適應的,是從他生活中迅速抽身的羅堯,羅堯毫不拖泥帶水,消失的無影無蹤。
自運動場一別,程澈就再也沒見過羅堯了,羅堯連著一個星期沒有出現在籃球隊裡,他好幾次想去問張壘,羅堯去哪兒了,但話到了嘴邊卻全都作罷,張壘也是羅堯的朋友,想必和方覺是一個態度,只是張壘不像方覺那麼直接罷了。
沒有羅堯在隊裡,程澈就跟一個安靜的隱形人一樣,再加上方覺大多時候都在,他就更加想要掩蓋自己的存在感,原本在籃球隊裡放鬆的心情也因為沒有羅堯的存在而變得煎熬。
隨著時間的流逝,程澈越發不安地發現,自己非但沒有死心,反倒那一顆暫時縮回軀殼的心髒又活躍了起來。他又開始像以前那樣,每日期待見到羅堯,從隱約的想法逐漸演變成強烈的慾望,以至於教室到籃球館的一路,也變成了一段從希望到失望的距離。
他甚至做夢夢見羅堯,夢裡羅堯教他投籃,可是他準頭太低,怎麼都投不進去,羅堯告訴他苗素學的很快,他怕羅堯嫌他笨,於是拼命練習,直到他把籃子裡所有的籃球都投了出去,才終於投進一個,然而當他開心地回頭找羅堯的時候,卻發現羅堯已經和苗素走了,只留下二人有說有笑的聲音,下一秒,整個夢境都失去了色彩,變成了冷酷的黑白色……
將醒未醒之際,程澈迷迷糊糊地産生了一個疑問:這單調又無趣的世界,羅堯真的來過嗎?
他對自己失望透頂,他覺得自己矛盾至極,他一面渴望著羅堯的靠近,一面又害怕靠近之後,羅堯把他當成苗素對待。
苗素就像一個坎一樣橫在他面前,讓他怎麼也跨不過去。
這段時間臨近期中,各大社團組織的活動也陸續停了下來,包括籃球隊,程澈一邊複習,一邊留意著活動中心的兼職訊息。
最後一門考完,程澈意外地接到了一個陌生電話,是一個多月前,羅堯帶他去的那家點心店的老闆娘劉媽。
“小程呀,是這樣的,我的點心店前兩天有個員工辭職了,昨天晚上我剛好在你們學校活動中心的網站上看到了你的求職資訊,要不就來劉媽這裡幫忙吧。”劉媽的聲音還是和之前一樣和藹,讓人聽了總會浮現媽媽的形象。
劉媽來找自己,這只是巧合嗎?
程澈皺了皺眉頭,開口第一句話便是心中所想:“劉媽,您來找我,和羅堯……和羅堯有關系嗎?”
“你說少爺嗎?”劉媽驚訝道,“我都已經好久沒見到少爺了,你一說,我還挺想他的。”
原來和羅堯沒關系……在想些什麼啊,程澈敲了敲腦袋。
程澈和劉媽又講了幾句,掛了電話,然後將劉媽的手機號存進了手機裡。
這個手機的電話簿已經不再像最初那樣只有羅堯一個人,有同學,有老師,還有各類的招聘中介電話……羅堯被埋沒在這些後來的人之中,也不會像以前那樣突然跑到來電提醒和簡訊上去,就這樣一聲不吭靜靜地待著。
但程澈有的時候會不由自主的把這個名字點開來看,就譬如現在。羅堯那一串11位數的號碼,他早就爛熟於心了。他知道自己這樣的做法很奇怪,但他總是控制不住。
“程澈,能請教你一道題嗎?”
“程澈?”
聽到容何在叫自己,正盯著螢幕看的程澈猛然回神,手指卻不小心觸到了羅堯的電話號碼,只是輕輕一碰,電話就這樣撥了出去,程澈頓時一陣慌亂,點了兩下才把電話掛掉。
“程澈,你怎麼了?”容何看著程澈一臉驚慌失措地把手機按在桌上,胸口起伏的樣子,關切地問道。
“沒怎麼。”程澈搖搖頭,從座位上站起來,“我來幫你看題。”
程澈表情恢複了正常,心髒卻還在為剛才的誤操作怦怦亂跳,手也在微微發抖,以至於腳步不穩,險些撞到一旁正塗塗抹抹的王天賜。
“靠,長眼睛了嗎?”王天賜極富特色的嗓音聽起來就像一隻“嘎嘎”叫的鴨子,“你知道神仙水多少錢嗎?一千塊,灑了你賠得起?”
其實程澈根本就沒有碰到王天賜分毫,程澈淡漠地看了王天賜一眼,他手上拿著個磨砂瓶子,一臉的耀武揚威。程澈對這一瓶水的價格沒有任何興趣,也就無視了張牙舞爪的王天賜。
容何在程澈耳邊小聲嘀咕:“真不知道他一個男的怎麼這麼愛用化妝品,李殊也是。”
程澈表情不為所動,指著容何桌上的一攤資料,“講題吧。”
“哦好,就是高數期中試捲上的這道。”
“嗯,這道題要用中值定理……”
程澈拿著筆在草稿紙上演算,講得非常認真,容何聽著聽著,目光就從試卷移到了程澈白淨的側臉上,程澈面板很白,像玉一樣,看久了感覺會透光。程澈雖表面清冷,但其實純樸善良,容何搞不明白,為什麼李殊王天賜乃至班上的同學都對程澈有偏見?他們好像從一開始就在排斥這個被學校請來的寒門學霸。
不過“下跪道歉”那件事的確挺讓人印象深刻的,事後輔導員把他們一個一個單獨叫過去,叫他們不要到處談論,否則影響到自己和同學的大學生活就不好了。容何在院裡的學生組織擔任實習部長,前天聽學長學姐說,院裡那個囂張的富二代新生廉棋好像得罪了什麼權勢,這讓容何免不了想起那晚的事,可程澈平常生活拮據,少言寡語,容何實在無法把他聯絡到權勢上去。
程澈講著講著,感覺容何在看他,一偏頭,果然對上了容何若有所思的臉,“怎麼了,有哪裡不懂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