和羅堯說清楚之後,程澈輕鬆了不少,盡管這樣的輕松是用一個承諾換來的,但他相信,這麼善良的羅堯不會強人所難,況且用一千元錢買一個虛無縹緲的承諾,怎麼看都是羅堯虧了。
其實對於羅堯,他還是覺得很虧欠,所以別說是一個承諾,就是十個他也會義不容辭,只要是他能做得到的。
一整天的軍訓結束,程澈沒胃口吃晚飯,早早的就回到了寢室。其他三人都還沒回來,這一室的寂寞反倒讓他倍感舒適。他本就喜愛獨處,不愛與人交談,加之李殊和王天賜一開始就表現出來的對他莫名的敵意,更讓他收回了曾經打算試探外界的觸角。
熱燙的水流從頭頂澆下來,在下水道彙聚,帶走了一身的汗水和疲倦,關掉花灑,程澈抹了把臉,在氤氳的水汽中若有所思。
這幾天,眩暈的感覺越發嚴重了,頭幾天只是會突然眼花頭暈,輕微胸悶,今天甚至出現了站軍姿沒站穩的情況,被教官單獨拎出來罰了兩圈長跑。
程澈把這些都歸結為睡眠不足,於是今天,他早早的就上床睡覺了。
然而,這是個並不安穩的睡夢,程澈依稀聽得有女人在絕望地哭泣,他順著哭聲尋過去,一路上,哭聲越來越大,也越來越雜,不只有女人,還有小孩,老人……他們的慟哭混在一起,比村口那把鈍鋸子鋸鐵塊的聲音還讓人崩潰,程澈找了好久,終於在鎮上派出所的牆角找到了源頭,那群發出哭聲的人看到程澈,突然索命一般地撲過來,程澈挪不動腳,只能眼睜睜的看著他們憤恨的拳頭狠狠砸下,但他沒有痛覺,心無波動,只能透過那些人似要吃人的猙獰表情判斷,這些砸在他身上的拳頭有多麼的不留餘力。
“你去死吧,殺人犯的孩子!”
“澈娃子,你爹在城裡頭殺人咯。”
……
最難以掙脫的夢魘,程澈費了好大的勁都醒不過來,還好一陣叮鈴哐啷的聲音在另一個世界響起,他才猛然睜眼,當陽光刺入的時候,他的雙眼來不及適應的痛了一下,但他忍住沒有閉眼,任由朝陽在他眼中有力地灼燒著,像是在確認什麼一樣。
許久之後,他長舒一口氣。
能感覺到這樣的痛,真好,可有的人,可憐的人,一輩子都感受不到了。
程澈睜著雙眼,等到眼角邊那滴將落未落的淚珠蒸發之後,才從床上坐了起來。
他看了一眼鬧鐘,早上七點半,週日軍訓時間推遲一小時,所以八點半才開始集合。
容何和王天賜都還在睡覺,李殊已經坐在下面對著小鏡子開始抹防曬霜了,那些叮鈴哐啷的聲音就是他弄出來的,他每天都要花半小時往身上塗一層又一層的東西,所以一般起的最早。
眼下睡也睡不著了,程澈幹脆下床,輕手輕腳地往盥洗池走去,路過李殊身邊的時候,他明顯聽到李殊不屑的“嘁”聲。
從噩夢中醒來的滋味不好受,程澈感覺太陽xue有些鈍鈍的痛,他索性將頭伸到水龍頭下猛沖了一會,那陣冰涼才稍微麻木了他其他的感覺。
洗漱完之後,李殊還在搗鼓著他那些瓶瓶罐罐,他看了一眼發梢還在滴水的程澈,嫌棄道:“邋遢死了。”
對於李殊一大清早的挑釁,程澈雖然心中煩悶,卻裝作沒聽見,容何還在睡覺,他怕說話會吵醒他。
自從那次豆腐乳的事情之後,他和李殊就再也沒講過一句話,李殊對他沒有好臉色,他便也冷漠以待,所以,和李殊呆在一個空間大眼瞪小眼,是程澈絕對受不了的,他索性提前出了門。
室外的氣溫已經升上來了,隨著頭發上的水蒸發,那種難受的感覺又漸漸回籠。
h科大是著名的花園大學,隨處可見斑斕奪目的花叢,香氣四溢,程澈無意識的走進了運動場邊的花叢中,這樣溫柔甜美的味道讓他稍微好受了一點。
夏末清晨,無人小徑,身著軍訓服的白皙青年被百花擁著,坐在藤椅上。他單手撐著下巴,眉心微蹙,好像在思考什麼,沒有風吹過的時候,整個場景就靜止成了一張畫。
羅堯一打眼看到的,正巧是這樣一副景象。
“騾子,看什麼呢,看呆了?
“看花仙子……咳咳咳!”羅堯猛回過神來,把籃球向上拋了拋,“走了。”
“你剛說什麼?花……?”剛買完汽水的張壘沒聽清,追著羅堯問了一路。
但羅堯是不可能再說一次的,花仙子?見鬼的花仙子!要讓張壘知道了還不得笑死他?
然而,“花仙子”本人並不是在思考什麼,他只是覺得渾身不適得連動都不想動罷了。
程澈不想請假,因為到目前為止,隊裡除了幾個女性oega和女性beta請過假,還沒有男生請過,所以他不想做那個最顯眼的第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