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抵是前朝的宮女,亦或是白頭老死的冤魂。
總之不要去叫她們,就讓她們安靜地在自己最熟悉的那條路行走,如此就好。
殿裡不亮,只點了兩支紅色蠟燭。
沈晚冬坐在寢殿角落裡的椅子上,背靠著柔軟的墊子,疲累非常。才剛在正殿發生的一切,彷彿是場可怕的噩夢,直到現在,她的雙腿都是顫抖的。
皇後、韓美人和她腹中胎兒,還有禮部尚書,四條鮮活又尊貴的人命,眨眼間就消逝;
皇帝被毒害的半死不活,連句話都說不出; 肅王,當年那樣驕矜的人,如今像狗一樣被羞辱
……
玩到最後,唐令說他有些累,想要去躺躺,等歇好了,繼續。在做殺人辱人之事時,他眼裡都是光彩,就像個屠夫一般,對自己的獵物充滿了貪婪和嗜殺慾望。
他讓她靜靜地看著,那麼看到了什麼?他的狠厲無情,毫不手軟的決絕。
沈晚冬強忍住想要反胃的沖動,她感覺血腥味縈繞在鼻間,怎麼都散不去。正惡心間,身後靜立著的玉梁忙倒了杯加了薄荷的茶來,什麼話都沒說,只是靜靜地奉上。
沈晚冬接過茶,輕抿了口,一股清涼登時在口中散開。
她揉了揉發疼的太陽xue,朝前看去。
此時,唐令換了身柔軟幹淨的寢衣,除去玉冠,白發披散在背後,許是燈影婆娑,他臉上的皺紋似乎沒了,又恢複昔日俊美無儔的風姿,竟給人種畫裡神仙的錯覺。
他懷裡抱著個五官精緻小女孩,正是肅王的女兒玲瓏。
“小玲瓏,你難道不怕我麼?”唐令笑的慈祥,柔聲問。
“不怕呀。”玲瓏笑的天真,歪著頭,奶聲奶氣道:“爺爺能把父王變成大馬和小狗,爺爺還有一頭白發,是畫裡的神仙!”
“哈哈,你該叫我伯伯的,不過,現在是得叫爺爺。”唐令被逗得發笑,他將孩子髻上的金簪子拔下,逗弄著女孩,柔聲笑道:“這個簪子是神仙爺爺送給小玲瓏的,一定要收好,千萬不能被人給搶走啦。”
“嗯!”玲瓏搶過那根黃澄澄的金簪子,貼在胸口,眨著眼笑道:“神仙爺爺你看,我藏好啦,以後我就能用它變法術。”說罷這話,玲瓏忽然小嘴一扁,兩顆黑色小珍珠眨巴著眼淚,委屈道:“我要父王。”
“好,吃了飯飯,爺爺就帶你去找父王。”
唐令俯身,香了口玲瓏,他給一旁侍奉的楚楚使了個眼色,楚楚會意,從袖中掏出個藍色小瓷瓶。她將瓷瓶旋開,往桌上的牛乳玉碗裡倒了些紅色粉末,隨後,用調羹攪勻了,這才遞給唐令。
唐令微笑著,左手端著玉碗,右手拿著勺子,要了一小勺牛乳,放在口邊,吹涼了,這才喂給玲瓏。柔聲哄道:“乖寶寶,張口。”
玲瓏還小,哪裡知道牛乳裡有東西,她只想早點喝完去見父王,誰料才喝了兩口,就打了個大大的哈切,昏睡過去。
“好寶寶,睡著了呀。”
唐令笑的溫柔,他將睡著的孩子輕放進搖籃裡,隨後坐到搖籃旁邊的小凳子上,讓楚楚將燭臺端過來,再拿本詩經來。
唐令左手把住搖籃,右手捧著書,一邊搖,一邊念:
“君子于役,不知其期。曷至哉?
君子于役,不日不月。曷其有佸?”
唸到此,唐令眼中閃過抹哀傷,他湊過去,看著搖籃裡單純美好的睡顏,喃喃道:“小婉,這首詩是寫了一個農婦在思念遠方長期服役的丈夫,她在問老天爺,丈夫何時歸家?是啊,你五歲那年我走了,再也沒有回過家,如今已有二十一年了。我沒法回答何日是歸期,因為前路是迷霧荊棘,身後是萬丈深淵,我沒法回頭。”
聽到此,沈晚冬哽咽不已。
剛想要開口,卻被玉梁輕拍了下肩頭,是啊,她現在只能看,不能說。原來他當年是這樣的愛護小婉,如今又是這樣想回到過去。他無子無女,孑然一身,唯有將那點可憐又可笑的父愛寄託在玲瓏身上,僅此而已。
正在此時,門吱呀一聲開了。
沈晚冬扭頭看去,原來是孫公公帶著禦膳房的太監們上膳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