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打她?
沈晚冬幾乎是下意識回頭, 看向身後的章謙溢,卻發現這男人神色複雜,擠眉弄眼好似在給她暗示什麼。
其實不用問, 她也知道。
像大先生這樣身份的人, 是做實事的,根本沒必要在大半夜將所有人都叫齊了, 用打她耳光來立規矩;更不會因為她方才出言張狂,存心為難她一個微不足道的妓.女。
太跌份。
其實這事再明顯不過了, 當日她在福滿樓利用翩紅的名氣上位, 因有章謙溢在前頭擋著, 翩紅後來也不能拿她怎樣。如今她招惹到這麼大的禍事,翩紅當然要利用這好機會,私下攛掇著大先生當著眾人的面兒打她, 洩洩憤。
章謙溢才剛在唐府吃了閉門羹,回來求他叔父出面,定是要忍氣吞聲的,少不得要……罷了, 之前的確是她不厚道在先,此番,權當給翩紅賠禮吧。
想到此, 沈晚冬深呼吸了口,抬眼與章謙溢四目相對,微微點了下頭,告訴他, 她能受得住。
可就在此時,忽然從人群中走出兩個健壯僕婦,一左一右拿住她的胳膊,並且還死死踩住她的腳,讓她動彈不得。
呵,她猜的沒錯,果真有備而來。
不過被人這般踐踏,任誰心裡都不好受。
腳背傳來的劇痛,讓沈晚冬忍不住掙紮,忽然,她的頭發被人從後頭抓住,使勁兒向下拽,頭皮的疼讓她不得不將臉朝上抬起,如此之態,可不正方便人家打麼。
沈晚冬咬牙,渾身顫抖著。她看見從廊子下率先走出個穿水綠色裙衫的妓.女,二十來歲,模樣倒是清秀。這妓.女低著頭,先向大先生屈膝道了個萬福,又偷偷朝著翩紅輕點了下頭,便踏著小碎步過來了。
“冬姑娘,奴家得罪了。”
水綠裙妓.女揚起手,一臉無辜地說出這句話,聽著彷彿是被強迫似得。可沈晚冬瞧見,這女人右手三根指頭上並排戴了三隻稜角鋒利的金戒指,好麼,如此大巴掌打下來,她的臉肯定掛彩。就算不毀容,肯定會留下疤。
可就在水綠裙妓.女要下手扇打時,忽然,一旁站著的章謙溢咳了聲。這妓.女身子一顫,眼中似閃過絲恐懼,終究,落在她臉上的巴掌挺輕,只是拿指尖掃了下,沒有傷她分毫。
“沒用的東西!”大先生瞧見後,重重地冷哼了聲,他知道這幫妓.女畏懼自家侄兒,並不敢下死手打沈晚冬,看來這小子這些年果然立下了威信,的確挺不錯。但……翩紅的面子不能不顧。
只見大先生鐵青著臉,隨手指向人群中一個微胖的廚娘,厲聲道:“你去,如果我再聽不見響兒,就把你的手剁下來!”
胖廚娘聽了這話,渾身一顫,膽戰心驚地走了過來,根本不敢看章謙溢一眼,嘴裡不知在碎碎念些什麼。當胖廚娘走到沈晚冬面前時,她將油膩的袖子挽來,搓了搓胖手,咬緊牙關,狠狠朝美人打去。
誰知響聲太大,竟將人群中一個膽小妓.女給嚇得尖叫。
胖廚娘見狀,鼻尖滲出豆大的濁汗,她又怕又驚,心知這回公子定不會輕饒了她,可誰又敢逆了大先生的意啊,這下可該咋辦。
“誰讓你停的,繼續!”大先生面無表情,冷聲喝令。
胖廚娘此時臉窘得通紅,她聽見這話後,嚥了口唾沫,用袖子蹭了下額上的冷汗,揚起手,左右開弓,狠狠扇打沈晚冬。
一下,兩下,三下,四下……
沈晚冬默數著,開始時,她還能感覺到疼,火辣辣的疼,後來,她耳鳴了,人也發暈了,頭木然地隨著胖廚孃的巴掌左右動,若是沒有後面那兩個僕婦拿住她,想必早就倒地了吧。
丟人麼,是有點。
可你沒權沒勢,除了大哭、不自量力地還手、再不濟就是羞憤自盡,好像再沒別的辦法了。
“夠了!”
章謙溢最終沒忍住,大喝一聲。只見他雙目通紅,悶著頭走上前去,不由分說地一腳狠狠踹飛打他小妹的“惡人”,將窩在心裡的所有怒氣全都撒在胖廚娘身上,登時就把胖廚娘給踹得吐了口血,捂著肚子在地上翻滾著哭嚎。
他從兩個僕婦手中搶過沈晚冬,看著她紅腫的雙頰,被打出的鼻血,狼狽的樣子,真是又氣又怒又心疼。
他環抱住搖搖欲墜的女人,強壓住怒氣,沉聲道:“她是我手下的姑娘,即便犯了錯,也該由我處置。叔父難道不信任侄兒?還是聽了哪個娼婦的挑唆,刻意要當著眾人的面兒給侄兒沒臉?”
這話一出,眾人皆驚,公子向來敬畏大先生,如今為了晚冬姑娘竟敢出言頂撞!
“你放肆!”大先生怒極,粗眉毛都變成了倒八字,他拳頭緊握,都能聽見咯咯響聲,忽然,他看向身側站著的一個身穿黑色勁裝的武士,冷聲吩咐:“你帶兩個人,把那個晚冬和我的書信一併送去何首輔府上,任由閣老處置。從此時起,這禍水與我福滿樓毫無瓜葛!”
“叔父!”
章謙溢大驚,一張俊臉寫滿了驚怒,他抬臂,擋住要來抓沈晚冬的兩個武士,隨後又將沈晚冬輕輕平放到地上。只見他站起身來,脊背直挺地面對大先生,忽然,這男人緊抿著唇,一把撩起下裳,左腿向前邁出一大步,竟準備單膝跪下。
“慢著!”大先生急忙喝止住侄兒的這番動作,他佯裝發暈,捂著胸口竟直接倒在了梅姨身上。也就在瞬時間,大先生偷偷給梅姨使了個眼色,隨後,這中年男人大口喘息,手胡亂地在衣裳裡摸,好似在找尋救命的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