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緊張地心咚咚咚直跳,頭皮也陣陣發麻,本以為他會說點什麼,誰知他咳嗽了聲,說:“大嫂,多謝你幫我,天冷了,被子蓋厚些,早些睡吧。”
當時,她周身彷彿被冰籠罩,痴愣愣站了半天,忽然撲通一聲跪倒在地,手附上臉,一片冰涼,原來,絕望了。
喜事辦的很熱鬧,可跟她有什麼關系。洞房花燭夜的第二天,她見到了新婦,這女孩兒叫鳳鳳,才十六,白淨面皮,生的嬌憨可愛,兩只水靈靈的眼睛到處亂看,瞧見她時,小跑幾步過來,抓著她的手,脆生生地叫她嫂子。
罷了,既然二爺都成親了,有了正經的娘子,那她就不能給這小兩口添堵。
後來,她索性不踏出小院一步,即使過年過節的時候不得不見二爺,她也低著個頭,少說話,將全部愛慕藏進心裡。她聽見二爺嘆了好久的氣,也知道他不痛快,但有些事,終究有緣無份。
有時候,痛苦的日子過得實在漫長而無盡頭,她想著將這三千煩惱青絲剪掉,去庵裡當姑子去,一了百了。
可鳳鳳哭著抓住她的手,說:嫂子,是我伺候的不好麼,你為何會有這種念頭。要不我去求老爺,讓他把你放了,然後你就去嫁個比二爺更好十倍的男人。哎呀,你這麼年輕漂亮,總不能老死在吳家吧。總之,我捨不得你這般苦熬著,卻也捨不得你離我遠了。你答應我,以後你要是嫁人了,就住我隔壁,還當我嫂子。
傻姑娘。
她笑著哭,這話,也只有這生性天真爛漫的姑娘敢說了。
因著這番話,她開始真心結交鳳鳳,這頹廢無味的守寡生活,因這小姑娘,彷彿有了點滋味。
日子久了,她發現鳳鳳真的很好,才半大的孩子,卻把吳家打理的井井有條,敬奉長上,寬待下人,進出賬目沒一筆錯的,處理田莊之事比個男人都厲害。家裡僕人私下常議論:咱們這位新奶奶說話辦事透著爽利,只是一點,性子有些忒好強。
忽然有一天,鳳鳳在半夜哭著跑進她的小院,泣不成聲:“嫂子,二爺要休了我。”
她愣住,耳朵瞬間滾燙,臉燒的簡直無處安放,難道二爺是因為她才要休了鳳鳳?這,這可如何是好。她連忙撈起癱軟在地的鳳鳳,緊張地問:“為何呀?你,你和二爺不是挺好的麼?”
鳳鳳往地上啐了口,銀牙咬破了下唇,血腥氣登時湧出:“哼,只怪我沒個當縣太爺的爹!我的好嫂子,那李大人原和咱們老爺是同年,有點交情的。他家的小姐李明珠看上了二爺,非要嫁給他不可。咱們老爺又是個勢利眼,一心想要攀高枝兒,給他兒子謀個好前程,我,我,”
居然有這樣的事?
“那二爺怎麼說?”
“他?”鳳鳳將唇邊的血恨恨抿去,抽泣道:“自嫁進來後,他一直待我冷冷淡淡,後來我就曉得他心裡是有嫂子你的,因為他喝醉酒常喊你的名兒,說你為何不理他不見他,他想你想的好苦。我也怨過,可當我看見嫂子你一直守禮自重,從不肯介入我和二爺,我就不怨了,更敬重你了。聽說那李大人家的姑娘不是好相與的,在二爺心裡,錦繡前程遠比一紙婚約來的重要,我,我怎麼辦呀?”
怒從心起,她拉起鳳鳳,就往隔壁走。
二爺不在,去李家赴宴了。老爺在。
這老東西用銀剪子挑了下燭花,那滿是算計的老眼斜瞅了下她和鳳鳳,不置一言。
“老爺。”她將哭泣的鳳鳳護在身後,挺直了腰板,力爭道:“究竟鳳丫頭做錯什麼了,怎麼才嫁進來不到兩年就要休了她?不義富且貴,何苦為了那虛無飄渺的東西,拆散一個家呢?”
她永遠記得,老頭子面色沉靜,似乎連眼睛都沒抬一下,只是淡淡說道:“媳婦不順父母,為何不能休?行了,這事已成定局,誰說都不頂事。”
這就是老頭子,他決心要做的事,誰勸都沒用。
後來,鳳鳳的老爹憤怒不已,一紙訴狀將吳家上告,可換來的卻是一頓板子和牢獄之災。沒半個月,吳家強休媳婦的好事在大街小巷傳了個遍,面上,大家都和和氣氣的打躬作揖,可一扭頭就戳脊梁骨的罵吳家。
為了給大兒子沖喜,強行讓沈姑娘守寡至今;
為了高攀縣太爺,竟無故休了媳婦兒。真真是讀書的人家,哼,聖賢的禮義廉恥都念到狗肚子裡了。
二爺已經有一個多月沒回家了,聽說住進了李府裡。也是,事到如今,他怎麼敢回來見無辜的原配妻子?
還記得鳳鳳走的那夜,外頭正下著大雨,風呼哧哧地亂刮。
“嫂子,多謝你往日的照顧,替我出頭。”鳳鳳盈盈跪下,磕了個頭,手一個勁兒地揉心口,恨道:“我對這個家一點留戀都沒了,太讓人寒心了。可這口氣,我實在咽不下去啊。”
她當時也跪到鳳鳳面前,摟著這可憐的女孩,一起哭。這丫頭不到十八,可彷彿老了有十歲,眼珠兒紅的讓人心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