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努力從她懷中抬起小腦袋,目光炯炯的仰望她:“真的?”
她重重點頭:“真的!”
他滿懷期待的問:“那娘再也不丟下諾兒,會從今往後一直陪著諾兒麼?”
衛戧剛要點頭,可馬上想起,就在不久之前,她還承諾過再也不丟下芽珈,可沒過多久就因為父親失蹤的事情而不得不把她留在莊園裡……想了想,她撫著諾兒柔軟的額發笑道:“你想姨母麼?”
諾兒眨眨眼:“想的。”
衛戧笑道:“那娘帶你去看她好不好?”
諾兒抬手握住她的手:“娘,諾兒帶你去見個人。”
她由他牽著:“誰啊?”
他還跟她賣關子:“看到您就知道了!”
她笑笑:“你不說我就不去!”嘴上這麼說,腳下卻跟他一起拾級而上,境魑拜託她幫忙打水的金缽被她拋之腦後,靜靜的俯臥在她之前邁過的牌樓下,被打磨的光燦燦的缽底隱約映出四個字來——水月鏡花。
這遠看氣勢磅礴的宮殿群,待到近處,也如尋常府邸,分割出許多小院落,進角門,穿回廊,七彎八拐,終於抵達一處偏僻院落,諾兒回頭對她天真一笑,然後推開院門,大喊一聲:“我回來了!”
衛戧眼角餘光瞥見一物飛奔而來,她定睛看去,愕然道:“噬渡?”仔細一看,體型不對:“阿舍!”
它個頭那麼大,差點把不及防備的她撲倒,噬渡和阿舍在外形上很相似,但它們畢竟不同——噬渡是虛張聲勢的兇猛,而阿舍則是野性難馴的狠辣。
當然,現在的噬渡還沒長大,個頭比眼前的阿舍要小很多,假如噬渡看到她,肯定是撲過來跟她撒嬌,而阿舍,它直立起身,貼著她嗅聞不止,是在確定她是否為假冒吧?
可阿舍在諾兒出生前已經被珠璣活剝而死……衛戧伸手撫著阿舍腦袋,轉頭問:“諾兒,你認得這只猞猁?”
諾兒眯著眼睛笑:“阿舍常常馱著諾兒去後山玩。”說完這句,鼓起腮幫子白了阿舍一眼,然後才說:“但它昨晚偷雞吃,所以今天被罰不許吃肉,然後就不開心了,也不陪我出去等娘,錯了就是錯了,罰它它還耍脾氣,都那麼老了還沒諾兒懂事!”陳述完阿舍的罪狀,然後滿懷期待的看著衛戧:“娘,你還是更喜歡懂事的諾兒,不喜歡不知錯不改的阿舍,對吧?”
聽到諾兒的話,一把年紀的阿舍竟出她意料的像噬渡那樣來蹭她——爭寵麼?
“真是戧歌麼?”沙啞的嗓音,輕輕的喚。
“真的是我!”衛戧應聲而答,抬頭看過去,是姨婆,白發蒼蒼,眼神木訥,曾經豐潤的臉頰徹底凹進去——這不是被她安排在莊園裡的那個姨婆,而是鐫刻在她記憶中那個死了獨孫絕了後,萬念俱灰的姨婆,前世的姨婆,在哭瞎眼睛後,抑鬱而終。
姨婆迎上前:“你怎麼才回來?叫諾兒和芽珈好等!”
衛戧不確定的喚道:“姨、姨婆?”
姨婆嗔怪她:“真是夠久了,連姨婆都不認識了!”
衛戧試探的伸出手來握住姨婆的手,骨瘦如柴,不涼也不熱,關鍵還是,可以觸控到。
“戧歌……戧歌……”是芽珈特有的呼喚方式。
衛戧循聲望過去,拎著裙擺跌跌撞撞跑過來的芽珈,也是深深烙印在她記憶中的模樣——她前世最後一次出征前,芽珈就是穿著這身衣服,拎著裙擺這樣奔向她。
但這個組合,怎麼可能呢?每個的存在都和其他人或物出現矛盾!
就在衛戧愣神時,芽珈已經沖過來,緊緊抱住她,將頭埋入她頸側,抽抽噎噎:“戧歌……芽珈……聽話……可你……不回來……芽珈……好難過……”
頸側漸漸濕潤,芽珈哭了,流出了淚水——不但能觸碰到,還能給她特別的感覺,當真不是幻覺。
其實想想,這才是她一直渴望的團聚,有諾兒,有芽珈,還有姨婆。
“戧歌……不要走……”上輩子芽珈和她說的最後一句話,就是“不要走”,最初重生回來的那些日子,她曾不止一次半夜驚醒,醒來後便緊緊擁住睡在身側的芽珈,貼著她耳畔一遍又一遍重複:“芽珈,戧歌在這,不走,不走了……”
“戧歌……不要走……求求你!”芽珈再次出聲,苦苦哀求。
衛戧眼眶熱了,抬起另一隻手摟住芽珈:“不走,不走了。”
聽她這句話,芽珈抬起頭來,紅眼兔子似的盯著她,笑中帶淚。
姨婆也開始抹眼淚:“你能留下來真是再好不過了,諾兒這孩子一天比一天大了,心裡明白事了,他父王又不喜歡他,他每天都蹲在門口眼巴巴的等著喜歡他的娘回來,瞧著那個揪心啊……總算苦盡甘來,你回來了,我們一家終於團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