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皇帝身邊侍候的大太監,便命眾人坐下。
於是,鬱暖也跟著鬱成朗一道,默默坐在很後頭的角落裡。
崇北侯府的正廳很寬闊,以四根粗柱頂梁,再往上並不平整,而是照著頂部的樣式鏤空出來,拱形雕花淋漓凸顯出富貴大氣,整個正廳節節交攀高,寓意吉祥。
鬱暖去過一趟太後的慈壽宮,覺得和那頭的格局還是有些相似,或是說,和宮殿的格局都很像,只是改良縮小罷了。
她忍不住為崇北侯點根蠟。
他看著皇帝從小到這般歲數,大約是以功臣兼長輩,高人一等的心態看皇帝了。
故而,也難以說有什麼尊君之心,大約覺得自個兒怎樣都是應當的,並無任何不妥。
有了曾經的功勞,他便要按著小皇帝的腦袋,叫他尊重自己,又有什麼不對?
然而皇帝,早就不是甚麼十幾年前的少年人了。
原著中提到,他從少年時,就學會用率直和赤子之心,麻痺誤導他欲鏟除之人,故而,崇北侯很有可能被矇蔽了多年。
只是當初無論是皇帝,還是姜太後,背後都沒有什麼賴以依靠的勢力了。
皇帝只有十歲不到,尚且不能親政,太後的母家早就樹倒猢猻散,老一輩入獄慘死,年輕的孩子尚未長成,恰是青黃不接,良莠不齊的時期,其餘臣屬各懷心思,只得慢慢馭之,不可操之過急。
這使得他們不得不臥薪嘗膽,即便明面光耀似晨星,背地裡的鑽心之酸無人能曉。
他即便為皇,也難以過得舒心隨意。
鬱暖坐在柱子的陰影裡,垂眸雜七雜八的想著事情,心情莫名悠長複雜。
她卻又有些天真的安然,躲在陰影裡頭,應該就沒有人看見她了吧。
上頭人說的什麼話,她接皆習慣性地左耳朵進,右耳朵出。
崇北侯恭敬道:“陛下能光臨臣的壽宴,實在蓬蓽生輝,榮幸之至,臣敬陛下一盞。”
只聽他講話的語氣,鬱暖實在聽不出他背後搞的那些,貪財攬權的小動作。
皇帝修長的手指,摩挲著杯沿,看著崇北侯仰頭飲盡,卻紋絲不動,慢慢說道:“秦正罡。”
崇北侯一激靈,在下頭微仰起頭,對上年輕的皇帝審視的目光。
乾寧帝的眼睛沉冷深邃,看著崇北侯彷彿因著吃酒而赤紅的雙眼,優雅輕勾起唇角。
他淡淡道:“你是兩朝老臣,自先皇時,便輔佐江山社稷,鞠躬盡瘁,忠勤持守,是為朕之重臣。”
崇北侯沉沉舒氣,他不曉得皇帝想說什麼,只能跪下懇切道:“這是,身為臣子的本分,陛下折煞老臣了。”
皇帝好像沒看到他跪下,又接著,慢條斯理,低沉道:“朕一向聽聞,你好酒若痴,故而,朕望你少吃些酒,利脾髒潤六腑,也好,頤養天年。”
崇北侯的冷汗從脊背流下,雖還是有些摸不著頭腦,卻終於鬆了口氣。
只覺自個兒似是被從高闕之上拋擲而下,冷汗淋漓,踏在地上的雙腳都軟綿綿的。
他趕緊拜謝,並發誓,有陛下誡言,有生之年,臣起誓再不飲酒。
年輕的天子看著他,不置可否,方才的寒涼沉鬱的審視,似是崇北侯的錯覺。
崇北侯又道:“陛下關心臣,乃是臣的福氣,臣這餘生,即便為您死去,也算是值當了。”
皇帝似是感嘆,寡淡道:“崇北侯,實在堪為群臣典範。”
崇北侯似乎,又找回了原本的感覺,想了想,試探道:“臣不過是盡本分,只今日忠國公不曾來,不然若有幸得見陛下,他定然,也會說同樣的話。”
崇北侯說話這話,鬱暖便見,鬱成朗的脊背緊繃起來。
她不由有些感嘆,生活不易。
大家都不容易。
皇帝沉吟一下,緩緩道:“忠國公,為何不來赴宴?”
他的語氣很平淡,沒人聽得出他是什麼意思。
然而,鬱成朗身為忠國公唯一的兒子,肯定不能裝作沒聽到。
於是只好起身,拜倒道:“家父今日不曾來,是因為崇北侯爺的生辰,恰恰好,是鬱家外太祖爺爺的祭日,只為著全了與兩府之交,才特特派了臣來,為崇北侯祝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