去醫院看是應該的,可李向陽本來就惱恨自家,就是醫生說了沒問題,他也不會輕易放手。最怕就是他借題發揮。
程伯紹也知道這事難辦,擰起了眉頭。
“你兒子不搶我們的軍帽,什麼問題也沒有。”程愛華氣乎乎地說。
樊香眼睛一亮,看著那頂仍被李衛軍抓在手裡,揉得皺巴巴還沾滿了灰塵的軍帽,輕笑一聲,“去醫院就去醫院,也正好去問問大人家,輕慢我們革命軍隊象徵的軍帽是什麼情況?是不是有混入我們革命隊伍裡的壞分子不滿無産階級專政啊!”
胡蘭花順著樊香目光也看向了那頂軍帽。本來紅紅的五星因為沾滿了土變得黯淡,帽子也揉得團成一團。她臉色一下子變白了。
這話給村裡別的人聽可能還不那麼懂,多是老老實實種田的農民,只關心今天幹什麼活,有什麼能吃的,今年隊裡工分值會不會高一些,如果過年能殺豬分一口豬肉就好了。
可她家李向陽是搞這個的,她可是聽說過,縣裡有紅衛兵在跳忠字舞時一不小心碰倒了放在前臺的領袖石膏像,石像的一個胳膊因此而斷。那個人就此被造反派打成了壞分子,關進監獄被反複逼問後臺是誰,最後那個人受不了折磨自殺。自殺前用血寫了一封遺書表忠誠,說自己滿腔赤誠,真是無意才撞斷領袖石膏像的。
那人三代都是光榮的貧農還落得那樣下場,可她家公公是個地主,李向陽完全是因為表現突出,積極主動與地主爹劃開界線才獲得任用,所以才比別人更要求進步。
如果樊香說的罪名成立,她家衛軍的後果會不會和那個自殺的紅衛兵一樣?想到這裡,她忙擠出個笑說:“算了算了,一個村裡的鄉親,孩子也只是鬧著玩的,大人還能和孩子一樣計較這個?”又小心拿著袖子把帽子上的灰仔細擦了擦,撐好遞了過來。
旁邊的社員們奇怪地看向胡蘭花,她今天怎麼這麼好說話?
胡蘭花卻感受不到別的,她精神都在樊香身上。
樊香似笑非笑地盯著她看,胡蘭花覺得自己都要流冷汗了,那頂帽子終於被接過去了,不由長籲了口氣。
為了以防萬一,樊香大聲說:“去醫院吧,鄉裡鄉親的,我也不能看著你家孩子有傷不是。”
“沒事,沒事,我家孩子皮厚,沒什麼問題。到年紀了哪有不掉牙齒的?我看他剛才就是在胡鬧。”
唯恐去了醫院樊香就不饒過他們,這次換成胡蘭花怎麼也不去醫院了。為了證明李衛軍皮厚,她還拍了他腦袋一下。“看,啥事也沒有,身體好著呢。”
“你不是我親媽!我親媽不會這麼打我!”李衛軍是李家獨子,平時被胡蘭花寵習慣了,哪裡想到今天竟然不但被自家媽兇,還捱了一巴掌。
有社員笑道,“看來真是沒事,衛軍這小子叫得這麼大聲。”
“這年紀小孩掉牙太正常了,反正過一段就又長出來啦。”社員們都不當回事,別說摔倒掉顆牙了,就是摔斷腿,最多也不過去公社衛生所去看看,誰還去大醫院啊,那真是吃飽了撐的才幹的事。所以胡蘭花這事就幹得不地道。
有人悄悄問旁邊的人,“你說胡蘭花為啥改變態度了?”
“難道是因為伯紹回來了?他也是幹部。”這人也不清楚。
“要真是這樣,她剛才也不會叫著要去大醫院了。我看就是剛才樊香與伯紹話的原因,胡蘭花就是聽了他們兩人的話,才改變態度的。”
“別說了,看到底會咋樣。”
“我不是你親媽,小兔崽子你可真敢說!”從樊香那裡吃了癟,胡蘭花正一肚子火沒處發,李衛軍這話更讓她氣極,又給了兒子一巴掌。
“你還打我?”李衛軍皮習慣了,一頭向胡蘭花頂去,胡蘭花被頂得一屁股坐在了地上。
大家都笑了,下雨天打孩子,閑著也是閑著,還樂得有熱鬧看。李衛軍看看左右,兔子一樣想跑,程伯紹一把拉住了他。
“既然這樣,以後你兒子再有什麼事也不能說跟我家有關。”
胡蘭花低三下四地答應了。
樊香摸了下程愛紅的頭發,“你家李衛軍沒問題了,我還有問題呢。”
“什麼問題?”胡蘭花有些膽顫心驚,生怕樊香再說出什麼不好的話。
“你家李衛軍搶我們愛軍的軍帽,給愛軍和愛紅道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