樊香一向大事化小,他知道如果不是情況特殊,家裡不會發電報給他。可樊香為什麼暈倒,嚴重不嚴重,現在是什麼情況,他一無所知。
周院長這時也騎著腳踏車過來了,對著他們兩人揮手:“走吧!”
程伯紹拿著手裡的紙條,慢慢攥緊,“周院長,我今天不去參加頒獎儀式了,老家有事我得回去。”
“什麼事?”知道程伯紹不是一個不知輕重的人,周院長問。
“我老婆暈倒了。”
又是他老婆,周海燕不知怎麼沖口而出,“程大哥,你又不是醫生,燕京離你老家又挺遠的,回去也做不了什麼,還是參加完儀式再說吧,要是你不參加典禮,會有人認為你不重視革委會的評優,不支援革命工作。”
周院長瞪了一眼女兒,也語重心長地說:“伯紹,小燕的話也不是完全沒道理,現在是要謹慎小心,市勞模得先是院勞模,其實你被評為院裡勞模,院裡也不是沒其他意見,是我覺得你積極上進,這才一力支援你。”
他又接著說:“我是把你當自己人,才說這話。你這事,說大不大,說小也不小,萬一有人說你只顧小家,不顧組織,充滿私心雜念,也是麻煩事。”
周海燕父女說的這些,程伯紹一清二楚,“謝謝你們關心,我知道,對不起領導對我的信任,可我得怎麼也得回去看看。還是麻煩周院長您幫著周旋一些。”
周院長看勸不動他,搖搖頭:“那行,既然你決定了,就收拾下東西回去吧,我給你請假。”他又掏掏口袋,遞過來5斤糧票10元錢,“我準備參加完儀式去買東西的,你回去得急,先拿去用吧,找人再幫你訂火車票。”
想了想,程伯紹接了過來,感激地說:“謝謝周院長。”
程伯紹走了,周海燕道:“爸,你放他走,真有人說起來,還連累你嘛。也是領導支援才有我們院一個名額,現在他這個勞模都不去領獎像什麼樣子。”
“哈哈,不錯,閨女還知道關心你爸。”
周海燕嗔道:“爸,我說真的。”
“放心吧,這點兒事我還撐得住。倒是你,閨女,你該再找個物件結婚了。”
周海燕低著頭不說話,半天一滴淚掉了下來,滴在她鮮豔的毛衣上。“為什麼,他老婆是個村裡的文盲,連封信都不會給他寫,他又博覽群書,兩個人連一點共同語言都沒有,他為什麼還對她那麼好?”
周院長嘆了口氣。
程伯紹自然不知道周家父女的談話,有了周院長的安排,收拾東西後他就去火車站,乘了最近的一班火車,可惜時間緊,能買到的只是站票。
燕京沒有直達清水縣的車,車上又人多,他是一路站到了省城應原市,下來後覺得腿都僵硬得像木頭一樣,下車的時候還是後面的一個人眼疾手快拉了他一把,才避免從高高的車門那裡摔下來。
下車後他啃了幾口帶的硬窩窩頭,連水都沒喝,就怕中途忍不住想上廁所,又急忙上了到清水縣的長途汽車,可即使緊趕慢趕,到家已是農歷臘月二十五了,小年已過了。
樊香從縣城回來後又去農業學大寨大會戰工地那裡幹了兩天活。可是崩山時不慎傷了幾個人,學大寨會戰草草結束。眼看要春節,大隊給做了加強學習的思想報告後也放假了,正好操持家裡。
程伯紹回來的時候,她正在揭貼在門板上漿過的布。幾天時間布已經幹了,有了麵糊的浸潤,硬梆梆的。把這些布剪成鞋樣子後幾層納在一起,就成了布鞋的底。
聽到聲音,她放下布走出了屋子。發現程伯紹風塵僕僕,頭發耷拉著,鬍子拉茬,眼睛裡充滿了紅絲,像逃荒一樣一側肩膀上斜挎著一個黃色的帆布包。
就是這樣一付流浪者的樣子,也無損他的英俊,反而覺得他更多了幾分灑脫不羈。樊香想,也怪不得原主念念不忘,這程伯紹的外表,實在是太出色了。
程伯紹看著樊香,她外穿著一件藍色小碎花的罩衣,臉紅撲撲地,臉上帶著微微的笑,怎麼也不像一個暈倒的人,眉頭不由皺了起來。
他不認為她會騙她,可現在樊香明明好好的,到底是怎麼回事?是樊香發的電報還是別人發的,為什麼會說她暈倒了?
程伯紹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可一路上焦慮的心到底放下了,打量樊香後問:“你怎麼暈倒了?現在身體怎麼樣?”
程愛華在一旁道:“媽媽是在建梯田大會戰時暈倒的,頭上還磕了個大包,忘記了許多事,我差點以為就要沒媽媽啦!” 她口齒伶俐,把一切都說了出來,可不知怎麼,越說越委屈,一下子淚就掉了下來。
她一哭 ,程愛紅也跟著哭。只有程愛軍,躲在樊香後面,覺得自己比較安全了,一手抓著媽媽褲子,小心翼翼探出腦袋,覺得沒有危險,指著程伯紹大聲說:“壞人,你出去,不許惹哭我姐姐!”
“乖,這是爸爸!”樊香笑了起來。
程伯紹啼笑皆非,兒子這是不認識自己了,真是應該揍他一頓。可現在他顧不上這個,哄好女兒後看向樊香問:“你現在好些了嗎?醫生怎麼說?”
樊香說幸好她底子好,沒什麼大恙,估計暈倒也只是因為營養不夠,勞累過度。
程伯紹長籲了口氣,“這就好,以後得注意些顧著自己。”他過來看樊香頭上的包,小心地吹了口氣,好像樊香是小孩子似地柔聲說:“不痛了啊。”